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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中秋节，圆月之下人团圆。一家人用过晚饭后聚在院子里赏月，平时住在城里极少见面的小孙女在爷爷怀里撒着娇，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指着那黄澄澄的明月问爷爷：“爷爷，你能摘下那月亮给我吗？哪怕一点点也好啊。”父母正要呵斥他莫要胡闹，爷爷却抢先一步说：“好啊，那你能把你的发卡给我吗？”小孙女摸了摸头上的那个漂亮的发卡，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于是爷爷在子女惊讶的目光中起身走进了内间，拿出了一个盒子。盖子已经打开，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在月光下发着暗淡的光，像是倾诉着永恒的孤独和寂寞。小孙女可不答应了：“这哪是月亮，不就十块街边的石头嘛，爷爷你骗我。”爷爷笑呵呵的说；“孩子，我没有骗你，这的确是月亮的一部分，是从月球上采回来的石头，你想要的月亮其实是得不到的，就像我想要的发卡也是得不到的。”爷爷也没有去看子女们迷惑和若有所思的脸庞，而是望向了天上的那轮明月，自顾自的讲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年少的他也有着一个那样的梦想，想摘个月亮，因为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显得神秘而有魅力，有圆有缺，相当不可思议，又听说上面有金碧辉煌的月宫，有倾城倾国的嫦娥，有被罚做苦力的吴刚和永远砍不完的桂花树。他暗暗的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摘到那月亮，哪怕一点儿也好。其实他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他想把那美不胜收的月亮镶在那和他从小玩起的女孩子的发卡上。那一定会很好看吧，他想。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成了月牙。

后来他进了学校，学到了许多科学知识，昨天知道月亮上并没有什么月兔，什么嫦娥，有的只是孤独了几十亿年的尘埃和环形山。但他并未失去对月亮的兴趣：月亮上可能有生命吗？那里的尘埃又是怎么样的？1/6的重力力又是什么体验？人们虽然观测到的月亮却未曾踏足。月亮仍以它的神秘和美丽吸引着他。他许下的豪言壮志，要投入到研究月球的计划中，要摘得一点月亮。同时他又在心中许下另外一个诺言，长大后要赢得她现在别着的那个发卡，要为她亲手别上一个镶有月食的发卡。那个发卡多美啊，像一叶扁舟起伏在黑色的瀑布里，又像那月亮遨游在无边无边的宇宙中。他被那美丽所深深地折服，在少年的意气风发的心里，立下了这痴情的诗意的承诺。

长大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诺言基本都许在这个时候，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就是这个时候了吧。他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宇航局，投入到登月计划中。虽说自己只是个技术人员，绝无亲自登月的可能，但看着技术一点一点的进步，火箭发射被提上日程，他还是开始激动了。长久以来的承诺和理想终究要实现了。他当然没有忘记他的另一个梦想和承诺。写在日程上的不只有火箭的发射日期，还有订婚的日期。两个日期之间，是他画上的一个小小的发卡，是她的发卡，也是镶有月石的发卡。

月亮几十亿年的孤独终于被打破了。月亮上终于印上了人类的脚印，人类终于迈出了这轻小而伟大的一步。他也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月亮上的石头。他把它翻过来倒过去，可是它依然发着暗淡的光，不停的诉说着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这是月亮吗？是那圆缺有周，明灭有度的月亮？是那在中秋时节，黄澄澄、圆滚滚的月亮？是那有玉兔月宫的月亮？

他抱着疑问走向了订婚的场所，赢得了她一直以来别着的那个发卡，那个美不胜收的发卡？那个像一叶扁舟浮沉于夜空的发卡？那个他想镶上月石的发卡？应该不是吧。

月很圆，月光泻满了房间，包裹着桌上的月亮与发卡，也包裹着他。夜渐渐深了，他也渐渐明白了。月亮与发卡，都是得不到的。

院子里陷入沉默，像那房间一样的沉默，只有人轻轻的呼吸声。小孙女惊异的发现他的爷爷睡着了，握着那月亮。奶奶起身的动静打破了沉默，扶着爷爷向房间走去，一面抱怨着要着凉。小孙女惊奇的发现奶奶头上别着一支与她一样的发卡，只不过更旧，而且上面镶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在月亮下发着淡淡的光。

文竹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