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學大綱

劉洪瑋，生於一九八四年，字道瓌，號芥齋，一號勱菴，又號齊趙野人、敢學齋主人、懺穉堂主人、破琴室主人，別署蘄照閣主人，網名風蓬子，其他如武城樂天憂、玉壺子、漆叟、歷亭，不一。山東武城人，蘄照閣山長、公衆號主編、滄溟詩社社長，學宗張橫渠、王船山，學者稱之爲芥齋先生。著有《春秋大事年表》《六藝會通表》《四書集注申義》《古今樂論纂述》《共和史》《劉氏宗譜》《近思錄釋》《冀言》《采論》《芥齋隨筆》《王船山先生連珠注解》《蘄照閣制度》《蘄照閣文集》《敢學齋詩藁》《蘄照閣詩集》《敢學齋詞藁》《晚晴詞》《敢學齋曲鈔》《懺穉堂聯語》等。

（2018年11月16日）

一、著作

1、周易內傳附發例、周易大象解、周易外傳（案：船山先生治經於易致力最深。內傳依王弼、蘇軾、程子、張子、朱子而作，正人心，息邪說，合羲文周孔於一軌，守彖爻立誠之辭，以體天人之理，不容踰越。大象與彖爻別爲一義，不可強合，純乎學易之理，而不與於筮，故大象解則有引伸而無判合，正可以互通之。外傳以推廣於象數之變通，極酬酢之大用。）

2、尚書引義（案：劉伯山謂此書就尚書每篇之義引而申之，其體裁近於韓詩外傳、春秋繁露，雖不盡與經義比附，而多與明事有關。）

3、詩廣傳（案：與尚書引義體裁一致，劉艮生謂詩廣傳從齊魯三家之外別開生面焉。）

4、禮記章句（案：陳氏禮記集說應科舉者也，船山先生更爲章句。以所注禮記授章載謀，蓋此書也。其中大學、中庸則仍朱子章句而衍之。）

5、春秋家說、春秋世論、續春秋左氏傳博議（案：春秋者，船山先生之家學也。公羊九世之讎，甚不取焉，君子閔王之熄閔伯之裂也深矣。家說依胡傳，世論通世變，博議續東萊。）

6、四書箋解、讀四書大全說、四書訓義（案：船山先生分別依集成、大全、集注而作。箋解疑爲集成批解，章下分節，隨意箋釋，俾學者優遊涵泳，因文見道。讀大全說依大全篇章次序，撰爲著述。予讀船山子王子授義敘一治一亂之說，乃疑訓義與授義應爲一書，或名詳解，全録朱子集注，與箋解皆示家塾法程、課督初學者也。）

7、周易稗疏附考異、尚書稗疏、詩經稗疏附考異、叶韻辨、春秋稗疏、四書稗疏、四書考異、說文廣義（案：船山先生之小學。諸經稗疏悉考訂草木魚蟲山川器服以及制度同異，字句參差，爲前賢所疏畧者。或附考異討論經文異同，與稗疏相得益彰，引據訓詁，而考求古義。辨叶韻之蔽，俾後世畧知古韻易簡之元聲，有功於六藝。廣義奉六書爲宗主，注切不注音，以集韻、四聲不以字畫多少爲序，而廣說文之義。大抵以考據求義理，非清儒樸學所能言也。）

8、讀通鑑論、宋論、永曆實録、籜史、蓮峰志（案：船山先生之史論史著。讀通鑑論、宋論乃末年所作，船山學之入門書，以上下古今興亡得失之故，制作輕重倚伏之原。永曆實録以紀傳體記永曆一朝之事。籜史抗清志士之傳記。蓮峰志表章朱張二子方廣之游，寓民族大義於其間。）

9、張子正蒙注、思問録（案：船山先生謂張子之學切實高明，正蒙一書，人莫能讀，因詳釋其義，於清虛一大之旨，陰陽象法之狀，往來原反之故，靡不有以顯微抉幽，晰其奧窔；思問録內外篇，互相發明，以闡天人性命之旨，別理學眞僞之微。二書於船山先生之學爲最高，君子於斯致思焉。）

10、老子衍、相宗絡索（案：船山先生慨明統之墜也，自正、嘉以降，世敎早衰，因以發明正學爲己事，效設難作折；尤其於二氏之書，入其藏而探之，所著有老子衍、相宗、論贊，以爲如彼之說，而彼之非自見也。）

11、愚鼓詞、船山經義（案：愚鼓詞以樂歌述道家內丹丹法，經義疑與制義爲一書，固樂語之流，與詩一以心之元聲爲至，而盡樂德之形容，蓋周禮大司樂之遺意也。）

12、莊子解、莊子通、楚辭通釋（案：船山先生以文章之變化莫妙於南華，詞賦之源流莫高於屈宋，南華去其外篇雜篇訶斥聖門之譌妄，其見道尚在狂簡之列；屈子以哀怨沉湘，抱今古忠貞之慟，其隱情莫有傳者，因俱爲之注，名曰莊子衍、楚辭通釋。更別作莊子通，以引漆園之旨於正。自作九昭，以旌三閭之志。）

13、古詩評選、唐詩評選、明詩評選（案：船山先生評選漢魏以迄明之作者，別雅鄭，辨貞淫，於詞人墨客唯阿標榜之外，別開生面，於孔子刪詩之旨，往往有冥契也。知此可以讀三百篇，知此可以觀漢魏以來之正變，以及無窮。紫不奪朱，鄭不亂雅，利口覆邦之禍，庶不再見於中華乎！風雅之旨，比興之義，詩敎之極，見於此三書云爾。）

14、薑齋文集、薑齋詩集、薑齋詞集、薑齋詩話、龍舟會雜劇、詩文拾遺（案：船山先生之文，學六經、諸子，故其文不立間架，無起伏照應之迹，而自然合度。當時大儒亭林、梨洲、竹垞、茗柯，皆以治經，善爲詩詞，船山先生詞旨深夐，氣韻沉鬱，讀之如睹夏鼎商彝，如聞哀猿唳鶴，使人穆然神肅，翛然意遠，自來經師，鮮有工詩如先生者，蓋其醞釀深矣。詩話、雜劇，亦稱絕作。今人之古文、辭賦、詩詞、詩話、雜劇創作亦盛矣，經學繇之以興焉。）

15、俟解、黃書、噩夢、識小録、搔首問、龍源夜話（案：嗚呼！西晉速亡，夷夏之防永裂；隋承宇文，天下之大防已亂；宋亡，則舉黃帝、堯、舜以來道法相傳之天下而亡之也；明亡，中夏衣冠之禍。俟解之學術，黃書之經制，噩夢之典章，識小録之服飾，搔首問之陸沈，龍源夜話之抗疏，時時見大學問，君子不可不致意也。）

二、大義

1、人禽之辨、夷夏之分、君子小人之別（案：不外義利，止爭一綫。天下之大防二：中國、夷狄也，君子、小人也。小人之亂君子，無殊於夷狄之亂華夏。中國之義，人禽之界，天下古今之公義也。參見春秋家說三紀。）

2、道器、體用、理氣、理欲、理勢（案：無非虛實，此聖學異端必分之大辨也。據器而道存，離器而道毀，無其器則無其道。氣者理之依也，以天爲理，而天固非離乎氣而得名者也，則理即氣之理，而後天爲理之義始成，此理氣之所以辨也。禮雖純爲天理之節文，而必寓於人欲以見。人欲之各得，卽天理之大同。斷甘食悅色以爲離獸，則從古無此苟簡徑截之君子。勢之必然處見理，得其理自然成勢，此王道霸術之大辨也。）

3、正統、治統、道統、學統（案：正不正，人也；一治一亂，天也。統之爲言，合而並之之謂也，因而續之之謂也。而天下之不合與不續也多矣！義不相授受，而強相綴系以揜篡奪之跡，父子君臣之倫大紊，而自矜爲義，有識者一吷而已。天下所極重而不可竊者二：天子之位也，是謂治統；聖人之教也，是謂道統。儒者之統與帝王之統並行於天下，而互爲興替。其合也，天下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存道而道不可亡。國家以學校爲取舍人才之徑，士挾利達之心，桎梏於章程，以應上之求，則立志已荒而居業必陋。天子雖欲游學者之志於昭曠之原而莫繇，固不如下之爲敎爲學也，無進退榮辱之相禁制，能使志清而氣亦昌也。上無禮，下無學，而後賊民興，學之統在下久矣。）

4、幽明、鬼神、禮樂（案：大易言幽明不言有無，言有無徇目之滯諸子之陋也。人之不見不聞，不可謂之無，或希微而難覺，或邃遠而未知。氣者理之依也，形敝神不足存，散入絪緼而爲鬼。物無輪迴，神有聚散。聚而成象可見，散而無形不可見。生之散而爲死，死之可復聚爲生，其理一轍明矣。天人之蘊，幽明之故，精氣爲物，遊魂爲變，始終循環一氣也。以鬼神興禮樂，以禮樂求鬼神，從其類也。君子欲盡眞際而談鬼神，以求儒學復興，豈不繇此乎！）

5、豪傑（案：聖人以詩敎蕩滌其濁心，震其暮氣，納之於豪傑而後期之以聖賢，此救人道於亂世之大權也。）

6、乾坤並建（案：周易之綱宗，蓋所謂易有太極也。周子之圖，準此而立。內外傳廣論之。）

7、知行（案：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仁者先難而後獲，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行可兼知，知不可兼行，千聖復起，不易之言，合乎經典，而準乎船山先生之論也。時人附姚江而曰知行合一，實離行爲知，知先行後也，然則知而不行、不知不行、不知妄行夥矣。）

8、情文、情才（案：聖人達情以生文，君子修文以函情，情爲至，文次之，法爲下。夏尚忠，忠以用性；殷尚質，質以用才；周尚文，文以用情。質文者，忠之用。情才者，性之撰也。統文爲質，乃以立體。建質生文，乃以居要。文之靡者非其文，非其文者非其質，文離而質不足以立誠也。情以御才，才以給情，情才同原於性，性原於道，道則一而已矣。一者，保合和同而秩然相節者也。）

9、其他（案：如性命、習行、進化、人權、司憲、財賦、卜筮、情景、意韻、井田、封建、鄉舉、里選、寓兵於農、孤秦陋宋、大賈富民、合葬非古、國君死社稷、舍笞杖而行肉刑諸論，君子用心焉。）

三、博觀

1、十三經、廿四史、資治通鑑、文獻通考、張子全書、朱子全書（案：船山先生自入山以來，啟甕牖，秉孤燈，讀十三經、廿一史及朱張遺書，玩索研究，雖饑寒交迫、生死當前而不變。學者當博觀羣書，氾濫古注，於經讀注疏，於史重志表，典制沿革，儒家道統，皆有纘述焉。）

2、近思録、朱子家禮（案：二書俱見朱子全書。船山先生之學參伍於濂洛關閩，嫁娶伏臘必行家禮。學者當熟讀近思録，冠昏喪祭，依於家禮，斟酌損益，熟講勉行，庶幾於人心世道有所裨益云爾。）

3、顧亭林、黃梨洲全集（案：船山先生與亭林、梨洲二先生號爲鼎足，學術思想往往契合也。）

4、呂氏春秋、淮南子、昭明文選（案：船山先生未見著作，如近思録釋、呂覽釋、淮南子旁注、三藏法師八識規矩論贊、夕堂永日八代文選評、劉復愚集評，陶詩日評論、李杜詩評，學者不可不察焉。）

5、九章筭術、黃帝內經、傷寒論、孫子兵法（案：船山先生於卜筮星葬之說俱通，居嶽時，求曆法，取劉歆、洛下閎至郭守敬之書，旦夕布筭，兩載得其要領；醫理精討岐黃所說，而病必求醫；嘗出入戎馬間，頗通禽遁，絕口不言兵。）

6、說文解字、廣韻（案：與十三經之爾雅，小學也。枕經葄史，而知古學之可貴，君子亦有所取焉。）

7、經義、詩詞（案：船山先生自束髮受業經義，十六而學韻語，閱古今人所作詩不下十萬，經義亦數萬首。）

四、異端

1、先天、星命、葬術、讖緯（案：船山先生不信陳摶、邵雍之學，亦不信京房、郭璞之術，辟鄭玄之淫辭，舍朱子之苟簡，鄒衍五德之邪說與劉歆曆家之緒論，尤妖妄不經，先天諸圖、星命葬術、讖緯雜說，皆排之甚力，欲盡廢古今虛妙之說而返之實。）

2、楊墨（案：原於天之仁，則不可無父子；原於天之義，則不可無君臣。人禽之大別，莫大於君父。楊墨之邪說，誣民之所受治爲不治於君，誣民之所自生爲不生於父母。無君則無所食而不可，無父則葬可薄而肉亦可食。天下無統，人心不親，人之相食，皆必然矣。）

3、老莊、浮屠、申韓（案：船山先生所謂古今三大害。其敎佛老者，其法必申韓；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佛老之於申韓，猶鼙鼓之相應也。禍至於申韓而發乃大，源起於佛老而害必生，而浮屠之淫邪，附莊生而始濫。）

4、象山、姚江（案：淺則據離明所得施爲有，不得施爲無，徇目而心不通；妄則誣有爲無，莊、列、淮南之流以之；而以無善無惡爲良知者，亦惟其淺而成乎妄也。舍能而孤言知，宜其疾入於異端也。象山、姚江之謬也，陽儒陰釋誣聖之邪說，罪通於天，竊釋氏之旨，爲浮屠作率獸食人之倀，終流爲無忌憚之小人。）

5、焦竑、李贄、鍾惺（案：姚江王氏輒曰親民，鹵莽滅裂，不仁之甚，與墨子二本、浮屠悲愍，同流爲異端。語學而有云秘傳密語者，不必更問而卽知其爲邪說，陽明後學如錢緒山、王龍溪、羅近溪、李見羅之妄也，以極於焦竑、李贄、鍾惺，絕滅彝性，天下未喪於夷狄，而已淪於禽獸矣。）

6、程朱後學（案：程朱後學不審而成陵節之病，而其弊將有流入於異端而不覺也。）

7、天主（案：近世洋夷利瑪竇之稱天主，敢於褻鬼倍親而不恤也。）

五、實學

1、古學（案：在漢則左氏爲古學，公羊爲今學；在明則注疏爲古學，大全爲今學。古學者，實學也。）

2、道学（案：明人道以爲實學，作聖希天之實學。宋人本稱道學，不言理學，遑論心學。道學該心理、脩身、倫理三科，其名較二者爲合。章氏訄書已言之矣。前有北宋五子，周、二程、張、邵也；後有明季五君，孫、王、黃、顏、李也。北宋五子興，而道學昌；明季五君喪，而道學亡。）

3、質測（案：今譯研究自然科學。在張子則爲左旋、地動之說；在西夷則爲遠近測法一術，其他則皆剽襲中國之緒餘，而無通理之可守也。船山先生謂卽物以窮理，參見方密之物理小識。）

4、大明實學（案：天文、曆法、地理、禮樂、輿服、學校、選舉、職官、食貨、水利、兵刑、農政云云，非清儒所能及也。）

六、家學、師承及正傳

1、家學（案：父武夷先生，尊尚程朱，精研春秋之學，晚年授之，家說繇此而作；伯兄石崖先生，撰春秋四傳質。船山先生四歲入家塾，從伯兄受讀，七歲而畢十三經。）

2、師承（案：船山先生少通博，意氣不可一世。武夷先生嚴約之，乃極覽宋儒性命之學，尤喜橫渠先生書，顧爲文浩瀁充沛，一往無窮。自明統絕祀，船山先生著書凡四十年，其學深博無涯涘，而原本淵源，尤神契正蒙一書。是故平生講求質學，兼宗漢宋，希張橫渠之正學，以爲依歸。）

3、正傳（案：次子王虎止，弟子羅仲宣、唐躬園、章載謀，交游周令公、錢飲光、劉繼莊。劉伯山之年譜，曾文正之刊行，郭筠仙之請祀，劉艮生之學社，乃至譚復生、章太炎、毛潤芝之發明，熊十力、梁漱溟、錢賓四之總結，今則愈盛矣。予未得爲船山先生徒也，予私淑諸人也。）

右船山學大綱。經學與時王之政古今匯通，刪繁就簡，由博返約，必以禮樂政事、道德文章出於一原。予身在體制也，進而推斯道以覺天下，明乎治道，通乎治法，可以居官任職，臨政處事；予在野儒生也，退而明斯道以淑其徒，得天下英才而敎育之。易曰：「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君子不可不恒其敎事也。永曆三百七十二年戊戌十月甲辰朔九日壬子，武城劉洪瑋撰於蘄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