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父亲的日子就没有容易过。
我小时候得过一次脑膜炎,父亲和奶奶找遍了当年给爷爷看病的大夫,只为了我能尽快恢复。
弟弟刚回走路时,生了一场大病。拉肚子拉脱水了,从镇医院转到县医院。当医生说,弟弟的病不好治时,父亲噗通跪倒在医生面前,泪流满面地求医生,无论如何要保住郑家的一棵独苗。平时坚毅如大山一样的父亲,被弟弟的病彻底吓倒了。
我上初中时,小妹骑着自行车给姑妈家送甜秸,不小心从桥上摔了下去。村里的大夫看情况不对,立刻让父亲和二叔带着小妹去县上的医院,医生说没办法。他们又连夜转到了商丘的大医院,幸好外婆的一个侄女在那个医院上班,及时为她做了手术。手术刚结束,就停电了,和她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每每想起这点,父亲都非常后怕。
小妹刚出院时,目光呆滞,右胳膊无力抬起。父亲每天带着她做康复,忍受她的坏脾气,从没有一句怨言。
我们三个的成长,都给了父亲无限的惊吓。
小时候,二叔和三叔都不在家。二叔在东北打工,三叔在淄博当兵。我和弟弟妹妹年龄又小,帮不上忙。所以家里的农活都是他和母亲还有奶奶在操劳,那几年,他一个人做着几个人的活。
冬天忙着榨油,每天回家时已近深夜。机器的轰鸣,屋外那口炼油的大锅,见证了他每天不断忙碌的身影。
门口排成长队的人带着自己的棉籽、花生或菜籽,屋里一直忙碌的父亲上趟厕所都不容易。机子一旦停了还得重新预热,排队等候的人都希望能早点轮到自己,早些回家。
到我上小学时,两个叔叔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爷爷去世得早,长兄如父,他忙着挣钱翻新房屋。为了省点买砖的费用,他请人帮着到处去挖土、磕砖胚、烧窑。他硬是用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少出了两房院落所用的砖,填平了榨油坊旁边的大坑,为二叔建了一出院。
他像一位父亲一样,忙着托媒人为两位叔叔牵线搭桥,忙着订婚结婚的大小事务。
三叔的婚事比较顺利,老院里的五件大瓦房,身为军人时的威武与帅气,让他与三婶的婚姻格外顺利。当时还在当兵的三叔就定下了自己的婚事,次年回家探亲时就举行了婚礼。
忙完三叔的婚事,二叔的婚姻变得格外困难。不善言谈的二叔每每会在相亲时落败,这也成了父亲和奶奶的一块心病。那时候,家里招待频率最高的人就是媒人,陪着笑脸,只为二叔能有一份好姻缘。
几经波折,我上初中时,二叔终于遇到了现在的二婶。父亲和奶奶毫无疑义地满足二婶提出的一切条件,买衣服、彩礼、婚宴,一样不少。他们其乐融融,父亲也就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整日忙碌,生意做得很红火,却很少往家拿钱。母亲经常生闷气,身体一直不好。家里家外都要父亲操心,二叔三叔家都是新房子,只有我们家住的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屋,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那时的父亲不爱也不敢在家呆,无法面对母亲一遍遍的哀怨与唠叨。
等我上高中时,已经很少有人种棉花了,榨油的生意也就淡了下来。家里的进项越来越少,等我高考时,我们已经家徒四壁。
为了给我交高考报名费,父亲用三轮车拉着几袋玉米去集上卖。因为没有车牌,车和玉米都被扣下了,我去姨家借钱,也,没借上,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家里连食用油都买不起,我们经常用酱油炒菜,而我的学费是父亲最大的忧愁,五千块钱的学费像一座山,让我们本就贫困的家无力支付。
姨夫以前曾承诺,等我上大学,他一定会出一份力。毕竟,他做榨油生意,是父亲领进门的;姨想多要一个孩子,是在我们家躲计划生育的;她小产,我还在她家伺候了一个月的。所以,我也觉得,他们肯定会帮忙。
但到了我快开学,去他们家借钱时,他们各种借口,一分也没借。没有办法,到了晚上,父亲提着一篮子自己种的黄瓜,敲开了一位表姑的家门。他们人非常好,态度也诚恳,但也没有钱。
那几天,我看到父亲的头发白了好多。
最后,国家出台帮扶新生入学的助学贷款,我才顺利地去上了大学。
两个月前,母亲在家门口出了车祸,他寸步不离地在医院照顾了一个月,最后,自己血压升到180多,输液一个星期才好。
母亲出院没几天,奶奶又住院了,他再一次开始了在医院的日子。奶奶出院后,他每天要去帮着做饭,晚上要去照看。年近七十的父亲,依然忙里忙外,不得闲。
父亲十七岁时,爷爷病逝。从那时起,他就和苦难的奶奶一起,被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他用实际行动教我什么是父爱如山,什么是长兄如父,什么是责任。
写到此,泪眼婆娑的我只想说一声:父亲,您辛苦了,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