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老吴家门前修火车道了。老吴比谁都兴奋。他进了修火车道的工程队,每天能赚20块钱。他的兴奋不仅仅是赚这些钱,主要是他家门前修火车道了。
老吴还没见过火车,不过这话也不对,他在村里的露天电影里看到过火车。哞——一声长鸣,火车开来了,冒着滚滚的浓烟。老吴说,火车叫声像老牛,哞——只是声音拉得很长。
火车长得像一条蛇,拐弯时就更像一条蛇,一条绿色的蛇,一条呼啸而过的巨蛇。他第一次在电影里看到火车,他的心就上了火车了。接下来连续几个晚上,他都梦到自己家的牛车变成火车,他骑在火车头上,扬着手里的大鞭子赶着火车哞哞叫着飞驰。
老吴在工程队里干活尤其卖力气。一年以后火车道竣工,又等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火车第一次要从他家门前经过了。
明天,火车就要从他家门前经过了!
他家在村子的最边儿上,他家是村子里最边上的唯一一户人家,他家是离火车道最近的一户人家。火车经过,就好像特意从他家门前路过似的,这他就有了向村民们炫耀的理由。提前几天他就对几乎所有的村民说,我知道的,3月5日早上8点火车将会从我家门前经过!到时你们来我家看吧!
嘿,到他家看,火车好像是他家的!
好多村民也都十分感兴趣,早早地到他家门前,坐在一个自带的小木头板凳上等待火车经过。当然最早坐在这里的还是老吴。老吴提前让媳妇儿做好了早饭,匆匆吃一口,他就提前了两个小时坐在了火车道旁边的栅栏前,等待着神圣的一刻。
后来村民们陆续有来的,他们就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关于火车的一切,无论真的假的,实的虚的,一边等待。
老吴觉得等的时间有点久,他就有些焦急,站起来伸着脖子往火车要来的方向看了好几次。
还没到八点呢,有人提醒老吴。
终于老吴大跳起来,像个孩子,来了来了,火车来了,你们看到没有?
大家齐刷刷站起来往远处看。果然,一个黑点快速跑近,黑点变成黑道,黑道变得越高大起来,清晰起来 。
老吴大叫,往后点儿,离开10米开外,不然火车的气流会把人打翻!他带头主动跳开。
哞——窟通窟通……火车近了,突然响了尖利的牛叫声。然后一长串火车车厢就从他们面前过去,火车的铁轮子碾着铁道轨,窟通窟通,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感觉地脚底下的地都在震动。
火车近两个人的身高!
绿色的!
长长的身子!
流星一样快!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
我看到火车了!老吴高兴地叫。他激动得流下泪来。
后来,他成了铁路工人,每天都在家门前这段火车道上检查。排查隐患,维修铁路,检查栅栏,尽职尽责。每次火车来时,他都立在旁边静静地观看。他总也看不够这漂亮的火车。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集市,每个星期都有一天开集,附近的屯子很多人来赶集,赶完了回去。他们从火车道的左边向右边以及从右边向左边穿行,那地方没有栅栏,只为了让人们走路方便。
有时会有孩子停留在火车道轨上玩,老吴会大声驱赶孩子立刻走开,也会提醒大人注意火车驶过来。
就这样过了两年。火车已经每天来往四次。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他尽职尽责。他以“我家的火车”为荣。
有一天,火车哞哞开过来,他却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慢腾腾过火车道。
大事不好!他心中暗想。那过火车道的,是邻村一个聋哑老太太,他哪里知道。老吴拼命连跑带喊,火车来了!别过去——火车来了——快跑过去!
老太太浑然不知,仍然按照她自己的节奏挪动两条腿。
火车近了,更近了。哞哞叫声刺耳。老吴飞身扑过去,像一个矫健的年轻人。
窟通窟通,窟通窟通,火车开过去了。
老太太被推过火车道去,摔在地上,她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吓得呜哇哭,发出聋哑人特有的叫声。老吴也呜呜哭,他双腿被火车的铁轮子截去一半。
从此,老吴就不能再维护火车道了,他每天都坐在家门前的矮板凳上,看着火车来往,听着它哞哞地叫。他是幸福的,他经常说,我家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