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上流传着一首小朋友创作的诗歌,题目名为《没收》:
▲ “没收”的新用法/图片来自微博@Nutlet麻麻
这首简单的小诗引来众多关注,彩虹合唱团的乐团指挥@金承志Aaron 甚至通过微博联系到原作者的家长,希望获得授权,为之谱曲。
网友震惊于作者的天赋和洞察力,不敢相信它出自于一位二年级小学生之手,纷纷表示很酸:“我活了 25 年都写不出这种文字。”“蹩脚的诗人咬了好几个晚上鼻头了,有灵气的诗人打个喷嚏都冒星星。”
难道诗人、作家从小就注定了“天生是吃这碗饭的”?童年时代的他们究竟拥有哪些潜质,经历过何种故事,以致于最终培育出过人的才华和笔力?
百年前,里尔克曾经给渴望成为诗人的青年卡布斯写过十封信,后来辑录成册,如今俨然是一本写作训练指南,无数的文艺青年奉其为真经宝典,按图索骥,朝着自己的作家梦修炼。不过,如果倒推回去,这本书还可被视为作家养成手册——用书中的金句来对照各位作家的童年自白,似乎可以找到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的蛛丝马迹。
“作家养成”法则之一:请你走向内心,探索那叫你写的缘由,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盘在你心的深处。你的生活直到它最寻常最细琐的时刻,都必须是这个创造冲动的标志和证明。
写下“出名要趁早”的文学鼻祖张爱玲对此应当最有发言权。母亲的疏离、父亲的暴戾、后母的纠缠,种种童年悲剧使张爱玲早早领教到生命中充满着咬啮性的小烦恼。
然而她又是乖僻的,对于人情世故怀有过于清醒的认识。小学生下学回家,总会忍不住兴奋地叙述一天的见闻 ,从先生如何偏心、同学如何迟到,讲到同桌如何不整洁而被扣一分,她那时却记住了大人懒于搭碴的不屑神情,感到这种现象之悲哀,从此对于自说自话有了一种禁忌,怕人家觉得烦。
当真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张爱玲开始记录自己的毒舌日记。
▲ 羞耻和尴尬是张爱玲写作的原动力,长大后更爱报复性地做衣服穿/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于是,向母亲开口要钱,她形容成“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是严格的试验。”在父亲灰扑扑的家里,她一面说着“那里我什么都看不起”,一面暗自承认“我喜欢鸦片的云雾,雾一样的阳光。”
还有继母让她拣剩衣服穿,她转头记下“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
所以,各位不妨翻翻自己当年的小学生日记本,当年的记仇语录说不定就是唤起你写作冲动的灵感源泉。
“作家养成”法则之二:一切都要亲身生活,在你的问题里“生活”,像原人似地练习去说你所见、所体验、所爱、以及所遗失的事物。躲开那些普遍的题材,描写日常生活呈现给你的事物。
与张爱玲性格截然相反的黑柳彻子(小豆豆)从小就是一个问题少年,因为上课捣蛋,屡次破坏课堂秩序和学校公物,一年级的她就已经获得被学校劝退的光荣记录。父母不得已把她送到了全校只有 50 多名学生的“巴学园”,因为只有这里的校长小林宗作先生才能理解她的天真活泼。
在“巴学园”,小豆豆可以完全地释放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每逢遇到稀奇有趣的事物时,无论大人怎么警告,总要亲身试过才肯罢休。
▲ “巴学园”特色:废弃电车改造成教室/图片来自好奇心日报
比如轮到值日做卫生的时候,她把电车教室的地板盖掀开,把垃圾倒进去,想重新盖好时,却发现这个地板盖本来是检查电机时用的,装满了垃圾后,无论如何也盖不回去。
偶然听人说起,肉铺老板常把一整块牛肉吊在挂钩上,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用一只胳膊一动不动地吊在学校最高的单杠上。一位女老师经过时问她:“怎么啦?”她高喊:“今天我是牛肉!”随着喊声一下子从单杠上掉了下来,口里只“哎哟!”了一声,疼得一整天也没有吭气。
▲ 少女小豆豆摇身一变成为畅销儿童文学作家/图片来自 KIYO BLOG
再有一次午休的时候,她在学校后园闲逛,看到路上放着一张打开的报纸,高兴地把它当作蹦床,老远就加快脚步冲刺过去,瞄准报纸起跳,结果“扑通”一声掉进了齐胸深的淘粪口里。原来是清扫工打开淘粪口后,怕臭味飘出来,临时在上面盖了一张报纸。
类似这种自找苦头的事经常发生,但校长决不会不问缘由地批评她,反而耐心听她讲述心里的话,即使她滔滔不绝讲足四个小时,也不会打断。于是,淘气包黑柳彻子长大后,把童年时代天马行空的想象汇聚成一本《窗边的小豆豆》,纯天然的童真趣事,就是最吸引人的创作素材。
“作家养成”法则之三:居于寂寞,在寂寞中不必彷徨迷惑,因为你怀有愿望要从这寂寞里脱身——也正是这个愿望,如果你平静地、卓越地,像一件工具似地去运用它,它就会帮助你把你的寂寞扩展到广远的地方。
自小生活在寒冷空旷的加拿大小镇上,爱丽丝·门罗说自己喜欢那种频繁造访的孤独。童年的她住在一条乡间小路的尽头,远离人烟,朋友圈由榆树、河流和农场里的水貂组成。不久,农场生意失败,爸爸需要每天离家上班,妈妈患上早期帕金森,无暇他顾,门罗开始过上佛系放养的生活。
▲门罗童年居住的乡间小屋/图片来自星报
每天晚上做完家务,门罗会逃掉家庭作业,先去读从镇图书馆借来的厚厚的小说。她从那些虚构情节里读到远方人类的真实情感,“《独立的人们》描写的是冰岛生活,比我们那时的生活艰苦得多,但有一种绝望的伟大;《追忆似水年华》涉及的内容我完全不能理解,但并不因此就值得放手;《魔山》写的是肺结核,其中包含高强度的论辩,一方似乎是关于生活的令人振奋的进步观点,另一方则是某种阴郁的、有些令人震颤的绝望。”
没有生活在人才辈出的大都市,居然成了门罗的人生幸事。因为周围的邻居和同学根本没人想过写作,她反倒觉得自信心爆棚,“哦,我能写啊。”从《逃离》到《亲爱的生活》,她借内心的挣扎描绘小说人物面临的困境,让更多女性找到了自己的语言。
▲ 82 岁那年,爱丽丝·门罗成为第一位加拿大籍女性诺贝尔奖得主/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跟普通人相比,作家的童年并没有太多神秘色彩,那些细密的情绪、童真的趣事、孤单的经验相信人人都曾有过,只不过一些人默默淡忘,而另一些人不肯让它们轻易溜走,一遍遍用语言回味和打磨。
就像门罗自述自己成为作家并非理所当然,只是几十年来“既不绝望也不抱希望地写下去”而已,无论追求什么,请记得提醒自己,重要的并非天赋和才能,而是源源不断的勇气和热情。
最后,送上里尔克写给青年最宝贵的忠告:如果你肯严肃地从你自身、从你的禀性、从你的经验、你的童年、你的生命力出发,得到一种完全自己的(不是被因袭和习俗所影响的)生活见解,那么你就不要怕你有所迷惑,或是玷污了你最好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