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love you 天长地久

04.『逛街』

我在林志琛的床头守了将近半个年头,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他很安静,吃完饭之后就睡了,醒着的时候,也时常是拿着一个拨浪鼓不停地摇啊摇,时不时冲着我笑。那时节正值阳春三月,外面花开的正好,我穿着一件新做的绣着梅花的绸缎长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门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形形色色,有危险,也有惊喜,我看到一串串扎成一束的冰糖葫芦,又觉得人间很值得了。出门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拿银子,也不记得我床头的橱窗里还有没有钱了,我只是想出门来散散心。市场上有太多好看的饰品,簪子,手镯,耳环,还有很多针脚细密的绣花手帕,人群中的吆喝叫卖声连绵不断,我也不知不觉间流连忘返。我在一家饰品店的摊着前停了好久,有一只白玉手镯晶莹剔透中透着乳白色的贵气,我拿起它,用手摸了摸,光滑而不失质感,于是将它摘了又带,带了又摘,迟迟不肯放下。

“你,哎,叫你呢,买不买,五十钱。”

“我没拿钱,能赊账吗老板?”

“没钱试什么货啊,走走走。”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他一边从我手中夺过手镯,一边不耐烦地挥着手。

“老板,钱给你,我送这位姑娘,东西给她。”

我顺着声音抬起头,不知在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位头戴斗笠的男人,他半遮着脸,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声音刚劲有力。我想着无功不受禄,正要拒绝的时候,他转头离开,那身型,看着似曾相识,他将步子迈得很紧,穿梭在茫茫人群中,一会儿就没了踪迹。手镯捏在我手里,沉甸甸的,陌生却又觉得熟悉,得来容易却又觉得格外珍贵,我从衣兜里掏出来手帕,把手镯包起来,就揣着它,离开了摊位。

回家的一路上,他的声音和身影在我心里愈加清晰,难道我就这么喜欢一个镯子?毕竟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送过我什么,到不是因为镯子,而是头一次这样不用任何付出就接受别人的馈赠,倒让我多多少少觉得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些熟悉,也有些特殊。

乱了,一切全都乱了套了……

  05 .『守墓传人』

我姓许,名愚,我最近十年中都和父亲一起生活。父亲已经在林家的祠堂待了一辈子了,这里总是黑魆魆的一片,夜晚冷风吹过,总让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阵收缩。林家是若水镇的大户,他们一族世代生活在这里,以经商为生,他们家的祠堂很大,很空,走廊上摆很随意得着几张木制躺椅。祠堂最里边排放着林家祖先的牌位,白色的蜡烛闪烁着暧昧的火光和那混合着缭绕烟火的熏香,一起默默地短下去,最终不见了踪迹。我常常在想,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这蜡烛和香烟一样,最终飘散而去,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我所经历的那份刻骨铭心的落寞,如同多年来祠堂远处那片桃花园中因时节已尽而纷纷飘落的花瓣,让人觉得无限怜惜。

父亲总是不大说话,他也不怎么过问我的生活,我们之间就像是在履行某种契约,父子之间的问候本应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可我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每天见面,问候,以及待在一起的时光好像是一种固定的形式,内心没有过多情感的涌动,大多时候只是平淡无奇的相处。现在想来,他的一生实在是过得有点遗憾,他本可以是私塾先生,本可以是账房会计,本可以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有属于自己温暖安宁的家,可阴差阳错中,他偏偏在林家成为了祠堂看护人。母亲的死让我一直视林家人如同仇敌,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和自己较劲,发誓终有一天要为我心爱的人儿讨回公道,我曾经一度憎恨父亲的懦弱,总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一定一定不能成长成为他的样子。

母亲生前喜欢吹陶陨,我曾双腿盘坐在她的膝下,听她吹陨,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她用她那双纤细的手抚摸我的面颊,教我怎么使用一些最基础的乐器,笛子,陶陨,古筝,这些乐器母亲样样精通,她在教我乐器的时候,总会欣喜地望着我,对我说一些温柔的话,她的刘海下垂,有时候会随微风起起落落,凌乱中透着一股惊艳的美。

父亲总是让我去做复杂而又难度很高的算数,面对书本和算盘,我的脑子总是转得很慢,他曾很多次当着母亲的面数落我,『一个男孩子,天天吹乐器成什么样子,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我只能一个人默默放下手中的陨,回到账房,有时候,我拨弄算盘发时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想象自己正在来一场即兴的古筝演奏,有时候我会在书上画出母亲脸部的轮廓,看着她,暗自嘴角上扬。我曾一本正经地和父亲挑明我的心志气,对着他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坚硬而又粗糙的水泥墙上,任它穿透我的皮肤,染上我的血液,发紫,发黑,以发泄我心中的不满,可即便如此,我依然逃不掉要做一些自己讨厌的事情,失去一些自己很喜欢的人。

只是那时候还年轻,还不知道,一个人一生中最无奈也需要面对的,便是最终成为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并且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甚至是不能让人自知的。但好在有母亲,她满足了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向往,我爱她,就如同爱另一个自己一样。

然而,母亲离开后,似乎也连同我的倔强我的不甘一并带走,自那以后,我觉得我没有心了。母亲走后的很多年,我总是一个人穿着那件她亲手为我缝制的风衣,走到那片桃林深处,在那里,我吹陨,哭泣,思人,有时候想想过去。有时候,我会在树荫下躺一下午,然后假装自己死去。我曾在一个桃花满天飞的下午,看到母亲对着我笑:“孩子,无论如何,要记得,一定要爱一个能够给你正能量的女人,别消沉,她在你生命中的位置应该比我重要太多。”我感觉到她用那双雪白纤细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我的脸庞,我的肩膀,然后我伸手拉住她,她的身影渐渐地,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她抽离我的紧紧抓着的双手,慢慢从眼前飘离而去,像一股烟一样,最终没了踪迹。

我听说人母亲最终是自尽在林家老爷的房间里,她将一把刀子捅向自己的心脏,血液染尽了她雪白的绸缎裙子,她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不要知道她死亡的真相。

那年我八岁,喜欢端着个碗坐在门槛上吃饭,那时候的天空很蓝,电线杆上时不时会有麻雀儿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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