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会说是山东。祖籍哪里?也是山东。但其实在我心里,还有一个也被自己当作故乡的地方。
老爸老妈是做水电建设的。现在说起来,水电对生态地址的破坏作用很大,发电蓄洪所带来的收益可能远不及造成的破坏大。但在二十几年前,水电是相当被推崇的:便宜、清洁、不会造成污染。(说起这个,同样让我自豪的是当年老爸也是第一批入驻三峡工程的团队之一,虽然三峡大坝本身并不是被科学论证过的项目)但是适合发电的水,需要有一定的落差、要有足够大的水流量。满足这样条件的地方,几乎都是距离城市几十甚至几百公里的野外。在黄河上游,理论上拥有着异常丰富的水电资源,而适合建电站的位置,无一例外距离最近的乡镇也有几百公里。
我心中的另一个故乡,就在高原上一个偏僻狭窄的角落——龙羊峡。黄河上游第一座水电站,当年建设的时候,也是全国发电量第二的庞然大物。
三十多年前,几万建设者和几千台各种大型设施蜂拥而至,这个原本只有屈指可数牧民的小角落突然成了十多万常住人口的小镇,建设者、家属、闻风而来做点小生意的人们。依稀的记得当年的一些建筑:机关大楼、工会、俱乐部、冷库、百货大楼、各个部门的大院、住宅区,以及围绕在生活区外围的工地。
对于小镇的资源来说,人口太多了,以至于中小学就有三所。在我生活的四五年里,老妈都以安全为由,不让我们四处乱跑,导致好像从来也没有把整个城镇都走一遍。在这里上学的那几年里,每到了夏天学校都要组织春游,也不记得是怎么穿过城镇,走上一个多小时离开印象中灰蒙蒙的城区,总会穿到一个黄花绿草、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库、还有水库边沙滩、还有粉的黄的各色小花的秘密花园。来到一个好像不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老师们会给我们强调不要下水库游泳,然后同学们就在下面窃窃私语说水库里去年游泳淹死了谁谁谁的哥哥或者姐姐。但是水库对于我,是当年认知中海一般的存在,永远温和平静,为我提供香甜清冽的水。
城镇的最远处是一个直升机场,那个时候就经常听到半空时不时传来轰鸣,那是直升机在做地理勘探?或者其他什么重要的工作吧。直升机场的外面,是个叫做葫芦峪的幽静山谷,埋葬着所有在勘探、建设期间牺牲的建设者——包括老爸当年一个好朋友。
离开龙羊峡只有一条狭窄崎岖的公路,翻过日月山、奔波150多公里就达到西宁。那个时候的公共汽车要在路上奔波四个多小时,就算当时单位里最先进的陆地巡洋舰(还不叫兰德酷路泽)也要花上三个小时。现在已经快被游客挤爆的日月山顶当年是一车人独享的美景,印象中每次坐车都会起雾,雾蒙蒙的山坡上绿色的青稞、黄灿灿的油菜花、远处山坡上的经幡,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景色。
后来,大约在我九岁的时候,老爸老妈带我们离开龙羊峡来到了城市。开始喝上泛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开始逐渐习惯从窗外看到的是对面家人的窗户而不是远处的山和水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听小伙伴们说,工程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也都撤出了龙羊峡,奔向新的工地或者回到故乡。原来的机关、俱乐部满满的都变成了废墟,龙羊峡重新回归了偏僻的只有不多几个牧民的草场。当年我们在这里存在过的印记,除了依然波澜不惊的水库,全部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