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双拐的女人
文：我是素颜
女人拄着双拐在前面的人行道上，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脚步。
她没有多么老，顶死也就五十出头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之前应该是花枝招展的，就像跳广场舞的那些大妈们一样，唯恐让围观的人一眼察觉到她们的老态，出门的时候要在脸上涂抹厚厚的白粉，眉毛细细地雕琢一番，嘴唇上也是一定要抹一层艳丽的红色的，身上的衣服是穿色彩斑斓的，黑色的灰色的色彩单调的衣服都被遗落在了箱底，因为身体的灵动，日渐衰老的面容在精致的妆容和鲜活的衣服的装裹下，依旧可以生动地展示老女人也有的风采。
同样的衣服现在也穿在拄着双拐的女人身上，衣服上面的色彩大大的打了折扣，沉积灰暗了很多，很服帖地遮掩着女人笨拙的向前一挪一挪的身体，明显地看到宽大了很多，它是女人生病之前的喜欢的衣服之中的一件，质地还好，是从大商场打折买回来的，折后还花了二百，久坐就会起皱，需要烫一下才可以穿。大小肥瘦也适中，穿起来舒适的很。
生病之后，女人的体重从160斤咯噔一下直落到120斤，所有的衣服都变得宽大不合身，套在身上空拉拉的，和女人的肉体之间空出了一大截，走路带起来的微小的气流在这个空间里游蛇一样，让女人总感觉到一层层的凉意在皮肤上滑翔，冰冰的冷冷的寒寒的寡寡的。衣服上的褶子因为久坐因为空旷开始密集，这个女人自己是看不到的，自从生病之后，她再不照镜子，自从生病之后，她从不出门，这一次，女人等着家人都不在家的时候，拄着双拐出门，她想到离家不远的公园，找一个角落，悄悄地发会呆。
出了家门的女人，头一直鲠直地对着前面，眼神是坚定的，周围相熟的人看到女人出门，想主动打个招呼，女人视而不见的表情惊退了所有人，他们等女人走远了，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女人的心是屏蔽着的，耳朵也是屏蔽着的，外面的一切与她没有丝毫的相干，她的脑海里只想着公园的一个角落，在哪里，她曾经一个人看过书，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观察过蚂蚁捕食。
那是一个静怡的好地方，没有人打扰，寂静安逸，头顶上是茂盛的树，遮挡了太阳的炙烤，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还会透过树叶不隐秘的缝隙投射进来，有时候，还会有麻雀从阳光处直扑进来，扑棱棱地飞到地上，悠闲地独步，看到她在，也并不惧怕，圆圆的小黑眼睛盯着她看，好像熟人一样在发问：你来了。
她的身体不敢动，怕惊扰了麻雀的自在，脸上却会不自觉地微笑，嘴角轻轻地上扬：我来了，你也来了呵。
麻雀一个展翅飞走了，她把视线收回，落到树上，那天她在看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女人是在做午饭的时候发觉身体有些不对劲的，握着筷子和面的手，突然有点使不上劲，腿脚也开始发软，踩着了棉花一样，她知道情况不好，她的父亲母亲全部是脑中风后遗症患者，看来她竭尽全力避免遗传父母的顽疾的努力还是白费了，打电话让儿子回家送去医院，果然不假，和父母的病类似，或许更严重些，脑出血。
输液之后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反倒有些加剧了，全身发软无力，胳臂腿全部软软的没有一点气力。渴了想抬手喝水，手却一定不听大脑的指挥，懒怠地一动不动。
她的心一下凉了，脸上的表情却故作轻松，和医生和声细语，和护士和声细语，和儿子孙子和声细语。心里的痛却似千万根针在上下起伏地扎着一般疼痛难忍，脸上却永远是一幅山清水秀自然平和的模样，淡淡的温温的默默的。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之后，女人出院了，身体还是软软的，腿脚胳臂没有一点气力，躺在床上的女人不甘心就这样把自己永远地捆绑在床上，等到家里没有人了，就挣扎着下床，跌落在地上，也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咬着嘴唇爬起来，靠着墙壁一点一点移动。
儿子要为女人雇一个保姆，顺便做饭顺便帮助女人锻炼身体，女人不让，让儿子买一副拐杖回来，她要自己站起来，料理自己的生活，雇一个人她就真的废了。
家里没人了，女人就拄着双拐在院子里，一圈一圈游走，额头汗珠子顺着脸颊一直跌落到地面，脖颈后面渗出的汗液就像千条腿的毛毛虫在游走，女人却丝毫觉察不到，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腿上，走，走，走，她的心里就驻扎着这一个字眼。
女人终于肯定自己可以拄着双拐，不借助任何人，到附近公园她习惯呆的角落走走了，她决定推开家门，勇敢地走出去，但是她不想接受同情的问询的嘲笑的探视的任何一种目光，她把头抬得高高的直直的，脖子梗梗的，一直直视前方，仿佛走进了一个无人世界。
一步一步，拄着双拐的女人在马路的人行道上，慢慢地挪动着身体。
此刻，公园的某个角落里，一群麻雀正在树枝上来回跳跃着玩耍嬉戏，一只小麻雀发现了女人的身影，它圆圆的黑黑的小眼睛盯着女人蹒跚的脚步，呆了一呆：你来了。
女人也看见了小麻雀，嘴角向上翘了翘：我来了，我又来了呢，我以后还会来，我会扔了双拐自己走来的。
小麻雀很信任地点点头，仰头，眯起眼睛瞧树叶之间露出来的阳光。
女人也学着小麻雀的模样，仰头，眯起眼睛瞧树叶之间露出来的阳光。
太阳很好呢。小麻雀说。
太阳很好呢。女人也说。
后记：
为了完成日更写作，我在想写什么题材呢？后来想起了窗外的双拐女人，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个本来很风流的女人，年龄并没有多大，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现在却天天拄着拐杖出来进去，她的内心会有怎么样的悲哀呢？
拄双拐的女人如果是我呢？
不，我不甘心就此沉沦，我要站起来，靠自己的意志。
在文章里，我不想借助其他的任何一个，人的力量,我要靠自己站起来。
一只麻雀出现在我的身边，它其实是西安鼓楼惊吓出来的那只麻雀，看到人，并不躲避，很自如地蹦跶着跳跃着，那个时候，我坐在长廊上，身体斜靠在木柱子，悠闲地听风声轻轻拂面，旁边是一池荷花水，波光荡漾。
后来，我睡着了，那么地舒服安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