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事关于致良知的遗传基因新解
1,前段时间,与同事一起出发,同事忽然问到:王阳明的致良知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看?怎么用最简洁的语言把致良知说清楚?
问题提得突然,虽然以前对王阳明心学和致良知、知行合一有所关注,但是竟然觉得一时找不到很好地简要解释。
我只好泛泛而谈:王阳明的致良知就是寻求人的本真,按照人的本真去做事,然后知行合一。
2,同事不满意这样空泛的解释,给出了自己的新解
他是一位蔬菜基因种类研究的博士,从人类遗传基因的方面给出了一个诠释。
他认为,人类的行为需要从遗传基因密码中去寻找原因。一个人只有当他的行为,符合了基因密码的要求,他的行为才会与遗传基因相匹配,才是最完美、最合适的行为举止,才令人最舒服。否则,就是不匹配,不合适的行为举止。
在他看来,致良知就是追求人的行为举止与人的本身遗传基因先天带有的要求相一致,良知就是你本身的本真。
他说听过不少讲哲学和传统文化的人来阐释致良知,他认为都没有讲到位,玄而又玄,有些空泛,令人不得要领。
3,我部分同意遗传基因的作用,但不同意基因决定论,认为有值得探讨的地方。
听完博士同事的基因解释论,我认为有些基因绝对论和宿命论的倾向。虽然人与人之间,基因决定了从出生开始就是禀赋不同,个体有差异。但是,环境对于后天的影响,也不可低估。
我说:乔丹是篮球天才,他的儿子应该带有篮球天赋基因。假设乔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从小跟着乔丹,耳濡目染,很可能凭借天赋加上后天有规律的训练,能够成为有成就的NBA球星。另一个同样具有天赋基因的孩子,如果没有后天有规律的训练条件,在一个远离篮球的环境中成长,也不会有能力在竞争激烈的NBA联赛中立足。
所以,我的观点是:现在的你,是由你的遗传基因密码,和你的成长环境,以及在成长过程中你与环境的互动印证中积累形成的。比如,王阳明说吾心即宇宙,致良知应该反过来自内心求之。那么,你10几岁20几岁的良知和宇宙观,肯定和你经历沧桑之后50岁60岁的良知宇宙观不同。
顺着这个观点,你的本真是动态的、变化的,所以要想追求你的现实当下的本真,也就是王阳明心学的致良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另外,良知和本真到底是什么?怎么定义,不得而知。
二,为什么说当下社会致良知是一件奢侈品?
王阳明在不毛之地贵州龙场驿证竹子悟道,升华成王阳明心学,致良知是他心学的核心要领。500多年过去了,即使现在,致良知仍然是一件奢侈品,所以需要制度来惩恶扬善、维持底线。
1,中国社会当下最缺失的是道德底线意识
改革开放40多年来,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物质财富极大丰富,同时也出现了不少令人痛心的缺乏社会道德底线意识的事件,让社会诚信受到冲击。
一个例子是最近爆出的疫苗案 。都说小孩子是未来,可是疫苗造假,给刚出生的小生命注射不合格疫苗,对孩子一生的成长会造成什么影响?对孩子家长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会造成多大的心理恐慌?那些了解真相的高管,一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注射不合格疫苗。那么,别人家的孩子呢?为了效益和金钱,就可以昧着良心吗?
另外的例子,包括种植蔬菜分为自己吃的和往市场上出售的。自己留着吃的,就不打农药,或者打点好的有机农药,或者是在采摘前就留下一段时间不再打农药;往市场出售、卖给别人吃的,就为了好看,该打就打。并且记者采访问起来,没有歉意,反而言之凿凿说是城里人抗药、没事。
最近网上曝出的高铁霸座男,占了别人的座位,反而振振有词,没有一点歉意。等到网民声讨,才被迫道歉认错。
有人说教育是立国之本,中国如今的社会教育,缺失的不是精英教育,而是社会公民的底线意识。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王阳明致良知的现实意义:如果不是唯利是图,不是意气用事,不是太过自私,大家都追求有道德良知的行为举止,还会发生这些没有底线的行为吗?
2,致良知不易,在当下社会是一件奢侈品
古代社会是熟人社会,相对封闭静止,大家祖祖辈辈生活在一个共友的小圈子里,鸡犬之声相闻。一旦有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发生,口口相传,会给打上标签烙印,不仅影响自己,还影响下一代甚至几代。因此,这种传统社会道德、社会规范约束,会让人不得不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
而正向的激励,则是古代社会的道德模范,仁义礼智信的社会规范,在相对稳定的圈子里起到了道德引领作用。
现代社会的一个明显不同是人的流动性加快,人始终是在不同的圈子里快速流动。原先一个圈子里的事情,到另一个圈子里就变成一个全新的,空白的,无人知晓的。因此,那种自己行为举止会变成尽人皆知的担忧减轻了,打了农药的蔬菜哪里会知道谁吃了?造假的疫苗反正也不是在家门口销售。高铁霸座男哪里想到被欺负的小女孩,会用手机录下他的赖皮行径,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正是因为都是陌生人,陌生的环境,所以违反道德成本太低,才没有道德底线,更遑论更高层次的致良知了。
3,致良知,寻求本真,是治理社会和自我浮躁症的清凉剂
当今社会节奏加快,社会大众心理有一个普遍特征就是心理浮躁。浮躁的一个结果就是急功近利,表现为急躁;还有就是焦虑加深,特别容易上火、发怒,一点就着。
前段时间,上海一座小学门口有犯罪分子把屠刀举向孩子和家长,造成惨剧。警察抓获嫌疑犯后,初步公布的信息竟然是因为来上海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工作,就报复社会。
找不到工作,有多种原因。或者是机会没有发现,或者是技术与岗位不匹配,如果肯吃苦,能够吃饭生存的岗位有的是。怎么就想着要报复社会,用伤害无辜小学生的极端行为来造成轰动影响?
如果社会上的每一个公民都能够心存敬畏,有道德和做人的底线意识,也许就会求之不得反求诸已,从自身找原因,下功夫完善自己。这样,可能就会治愈自己的浮躁,消解不公平的怨火。这样,社会治理起来,也会风清气正许多。
4,致良知,寻求本真,是追求人生幸福的不二法门
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等同于哲学上的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有一种答案认为,人生的目的就是追求人生过程的幸福,就是在人生各个生命的不同阶段,处在不同的福流当中,常有幸福的感觉和享受,积累起来,就是幸福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生的本真就不是财富的多少,也不是与他人的比较和功名,更不是社会限定的完美目标。如果比财富的积累,永远没有尽头,就会永不满足,永无止境;如果追逐功名,追求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胜出,出人头地,那么,也总会有人超过自己;如果不计成本得失,不择手段,只为了达到别人或者自己设定的完美目标,也会丧失了自我。
就像我那位博士朋友所说的,本来家族都是工匠的孩子,基因密码承载的是技术和动手能力见长;你非要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期望孩子考上北大清华、成为学术大咖;这样的错位扭曲,就不是追求本真,在扭曲中不会有和谐和幸福。
这样的人生,就是受到外界的牵绊,被外界所左右,丧失了本真。这样的人生,太累了,不会是真正的幸福。
5,王阳明的良知观与亚里士多德的积极人生幸福观的比较
王阳明认为,人只有回归本真良知,才能去除浮躁焦虑,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的感觉。
马克思认为人类的终极目标,是追求人的全面自由解放,也就是人的全面幸福。
在佛教里追求的最高目标是成佛,也叫觉悟。成佛之后,一切俗念了了,心无牵挂,实现了全面自由,也就是得到了幸福。
西方古典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就如何获得幸福而高贵的生活提出了一系列理性权威的观点,至今仍对心理学和哲学产生重大影响。
与老师柏拉图认为存在一些现象后面形而上的真理不同,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必须基于我们的感官触觉之上,也就是关注当下世界的样子。他认为人类的职能,就是高于一切万物的独特之处,在于组织自己大脑和行为的能力,归根结底是他养成或者带来的品德以及依据品德做出的抉择。他认为,一个依据最崇高美德来组织自己生活的人会成为伟大的人,这样的人会获得人的终极目的--幸福。
亚里士多德认为,仅仅寻求生活的满足不足以称为幸福;幸福的生活或者完整的生活(eudaimonia),必须将行为和美德相结合,不断完善并改进自己的技能。真正的幸福会随着人们在时间中打磨自己、追寻目标而逐渐出现。
亚里士多德认为友谊是美好而完整生活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我们的品格会有所拓展,会让人们感到幸福。他把学习和实践视为幸福的伟大来源之一,人们可以在学习中有意识地将一种高尚品德表现出来而获得幸福,这与王阳明认为人进步需在事上打磨自己一样。
6,良知是什么?
良知是什么?以现代的观点,以及古今中外的观点来看,良知就是人类的美德,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真。
它当然是建立在生活之上,首先是生存的基础上,但是它高于生活中的生存本能。因为如果仅仅寻求生存基础上上的满足,人与其它动物就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是开头所说,我不同意我那位蔬菜种子基因博士朋友的观点。因为人类遗传基因带来的密码,是为了人类繁衍之初的生存,是本能,是最低配置。如果那位朋友说的,与遗传基因带来的技巧能力相匹配就是良知,那未免良知的起点太低。
良知是起码设置自己的道德标杆,有自己的道德底线,起码是遵守社会道德规范,心存敬畏不逾矩,虽千万人吾往矣。
良知应该是人类一切美好品德的总和,通过有意识地在行为选择上,让自己的行为依据良知美德来组织自己的生活,让自己和周围在实践互动中升华,获得幸福晕圈。
王阳明的良知,让他能够犯言直谏,直接给昏庸无道的皇帝上万言书,忤逆龙鳞;让他在宁王反叛,举国皆惶惶无计的时候,手下无一兵一卒,就敢于祭出讨逆大旗。这种勇气和定力,就是来自于良知。
良知应该是在一个更高的标准上,美德的基础上,在实践中不断积累起来的美德总和。
三,如何致良知?王阳明给出了方法论,知行合一
亚里士多德说学习和实践是幸福的伟大来源之一,人们可以在工作、学习中有意识地将高尚品德生活表现出来,从而获得幸福的感觉。
王阳明也说,人需要在事上打磨。
自王阳明心学500年以来,关于致良知的方法论无外乎有三种:知易行难,知难行易,知行合一。
1,知易行难
事知之易而行之惟艰,行之难可见一斑。这是由于人类的共性弱点,做事的兴趣容易转移。
所以大道理都知道,遇到事实践起来,就见招拆招,忘了大道理讲的原则。更有的人,为了生存,可以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说到底,还是没有触到良知本真,还停留在动物的本能上。
更有一种两面三刀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身就没有想到去实践良知,不能克服控制自己的冲动,与禽兽无益。
2,知难行易
孙中山在奔走呼吁革命的时候,曾针对闭关锁国的大清国民提出知难行易。他认为,闭关锁国,不能睁眼看世界,让大清国民愚昧不知道世界的飞速变化。一旦推翻清政府,对世界开放,国民了解了世界的变化,革命起来就比较容易成功了。
好多情况下的自以为知,实际上不是真的知道其中的道理,往往只是记住空话条文而已,也是真的不知道。
3,知行合一
王阳明提出致良知需要知行合一,在实践中知了便行,切实做去。在实践中,又发现新知。如此循环往复,不断提升。
这也符合马克思的认识论,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如此循环往复,一次次加深认识。
道理千条,不用在实践中,都在空处。王阳明说,人的进步,全在事上打磨。渔夫的孩子,空有渔夫的基因技巧,如果不到大海风浪中去修炼,那还不是真的打鱼技能。
4,王阳明的致良知,知行合一,需要在现实的生活节奏中找到片刻的宁静,去思考自己的良知本真究竟是什么,在哪里?然后才是在现实生活和工作中去实践,去打磨,去试错,去修炼,然后不断调整,小心呵护。
致良知,知行合一,不是非要让我们到深山老林,到寺庙的净土才能找到宁静。关键是修心,心放平和了,即使在闹市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心若咆哮,即使在寺庙净土,也难按捺得住。通过修心,在日常生活轨道上,找到自己的让心平和的平衡点,然后叩问自己的良知本心。
有人说人生的目标是追求幸福,对于幸福的定义因人而异,幸福的感觉也大不相同。通过知行合一致良知的过程,也许幸福就在其中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