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愚说:那天我在黄昏到来前,拉开了窗帘,半边天的晚霞如夏日的牡丹花一样温婉的扑面进来,我看到了佛光普照,就照在自己和老战士的身上。
她说:这个时候,我需要这种磅礴的生命力。
北京的冬天室内很暖,路小愚光着脚就穿了一条单裤在房间里溜来溜去。
这昼夜的折腾,她仍旧保持了很好的状态,神完气足,皮肤光润,就是瘦,背影上看去,像极了卡通片里那类身材窈窕的长腿的猫。
长腿的路小愚在房间里无声的忙碌,抽空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老战士。
老战士绵绵的呼吸着,睡的像个婴儿。
醒来,路小愚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老战士喝了半碗的小米粥,老战士脸色蜡黄,壮年时饱满的脸庞也已经凹陷下去。
擦干净老战士的嘴角,放下碗,洗了手,小愚在床旁边坐下,拖鞋在脚下,两只冰凉的光脚丫塞进老战士温暖的被窝里。
老战士今天没怎么和她说话,但醒过来就要攥着她的手,像极了小时候路小愚跟老战士去庙会攥着老战士的手一样,生怕一松手,自己就被冲进人群的潮流里,找寻不见了。
手机一直响,路小愚一条一条的听着白天的语音,声音放的很小,可老战士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老李的一条“别再乱买了”的语音。
老战士从被窝里伸出颤抖的手,路小愚知道他是要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老战士,老战士哆嗦着接过手机,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威严的对着手机说:老李,小愚愿意买什么,就让她买什么。
路小愚微笑的看着这个为了发出震慑而花光了几天底气的老战士。
她不需要和老李解释,也不用解释。
路小愚说:你知道么,我娘亲,路老师,前几天去医院做心脏瓣膜手术,装一个支架用坏医院三个钻头,真真的铁石心肠,手术做完三天,就要自己办理手续出院。
我说她出院干嘛,下园子里摘菜给你做饭么。
路小愚一脸的正经:提筐摘菜的钢铁侠你见过么,钢铁侠都没她这么刚强,我就是钢铁侠的闺女。
“我就特么的”路小愚不自禁说了一句粗话,然后脸上恢复沉静的表情“我真得感谢法律,法律规定80岁以上的出院要家属签字,医院就给我打电话,才把要回家摘菜的钢铁侠给拦下来”。
小愚说:值了一夜的班,我得去睡一会。
五分钟以后,小愚说:睡不成了,老战士的老同事要来探望他,我得给老战士撑场子,老战士正闹着要换衣服呢。
两个小时以后,小愚说:端庄的我回来了。
小愚说:不是端庄,是端装,只要我端着装起来,就从来没失败过。
没有职业装,没有晚礼服,朴实的家居服而已,自然熨贴。
忙碌,招呼客人的忙碌而不是忙乱,些许自然而然的微乱的发式,但整体很清洁,不邋遢。
客人来了,就内敛、知性而又不失温婉的微笑。
当客人叫她罗教授的时候,才抬起头来轻轻答应一声,客人们不由在心底里感叹,这世上果然是有高级的微笑的。
客人们就笑:我们这辈子叫你爸爸也就是罗老师,要叫你罗教授啊。
路小愚依旧浅浅的谦逊的笑。
倒一杯茶,调整好水温和茶水的浓度,拿一根吸管喂给老战士喝。
听他们和老战士聊天,听他们和老战士夸自己,随手规整老战士的衣服,摆放好床边柜上的药品,间或擦一点护肤品在手背上。
拖鞋、老战士的尿壶一一安放妥帖,动作柔和,一举手、一投足没有那种笨拙的缓慢,但也不急促的像个专做家务的工人。
稳稳的安排好一切,耳朵里听着他们依旧在谈论自己,赞叹自己和治疗老战士的医院主任成为好朋友,听老战士说自己是剑桥牛津哈佛和上海交大的博士。
听到这些的时候,抬起头来乐一乐。
看看快乐的像孩子一样的老战士。
窗子外有鸟停在栏杆上在叫,阳光已经铺满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