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太想念奶奶了,他去陪奶奶了。
我脑海中不断闪现爷爷奶奶曾经的样子,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爷爷年少时父母离世,是由叔父抚养长大。初二的时候,由于家里穷供不起他读书,于是他便去当兵,退伍后,因为在部队的良好表现,以及在校时的优异成绩,他被村里人推荐当了老师。
也是这时候,他遇见了奶奶。
听奶奶说,她和爷爷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她当时刚随家里人搬迁到这个村子。相识的细节她总是不和我们这些小辈讲,只是说当时爷爷真的很穷,结婚后啥也没有,住的窑洞还是暂借的。
奶奶没上过学,但不知道怎么自学的,竟然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会基础的数学,当时一直担任大队的妇女主任。她给我说,她们有时候要步行很远的地方去开会,她很开心做这些工作。
但奶奶一直身体不好,患有先天性支气管炎,是很严重的那种。听妈妈说,她刚嫁到家里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奶奶整夜整夜咳嗽的睡不着,在炕上经常一坐就是一晚上。
很庆幸后来医学越来越发达,有一些药的治疗效果很不错,只要每天保持吃药,就不影响正常生活。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的房间里总是有很多药,每天都要吃,不然就会喘不过气来。
爷爷奶奶有五个孩子,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在农村当老师的工资根本不够养家,再加上孩子多,奶奶一个人忙前忙后,既要干农活,又要带孩子,实在忙不过来。所以,爷爷在教了十几年书之后辞了老师的工作,和奶奶一起种地养家。
后来,等儿女们长大一些,他们便开始做小生意,在镇上卖麻花。麻花是老家比较受欢迎的一种小吃,他们手艺好,一直经营的不错,卖了很多年,爸爸成年后,也继承了爷爷奶奶的生意,小时候就是常常看着一家人在做麻花和卖麻花中不断忙活。
在2000年的时候,爸爸要去外地创业,停止了卖麻花的生意,还贷款贷了很多钱。我当时在读小学三年级,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只记得爸爸说,这么多年卖麻花一毛一毛攒下来的钱,这次要全拿出来了,还贷了几十万,因为要买机器。爸爸说,如果创业失败了,贷的钱怕是要我和哥哥还,至今印象深刻。
但那时候爷爷奶奶都很支持爸爸,当时爷爷已经过了六十岁,奶奶五十多岁,他们随着爸爸一起去了开厂的地方。
一般这种厂址都是很偏僻的地方,他们尽所能的在帮儿子减少开支,一直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几年,直到几年前才回到家。
爷爷奶奶的一生一直都很辛苦,年轻时没有任何家里人的帮助,全靠自己一点一滴地积累。年纪大一些的时候,又为了儿女的事业付出了所有。
但是爷爷奶奶一直都非常乐观,我常常和哥哥说,爷爷奶奶是我们做人的榜样,他们对我的影响很大。
爷爷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在家里就学会了拼音和一些算术,都是爷爷教的,还教我下象棋,他的教育方式就是“不断地鼓励”。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我每次考了好成绩,爷爷就像夸天才一样夸我,总让我觉得自己很棒,少年时期的自信都来源于这份夸奖。即使是长大后,每次见到爷爷,他都是以夸奖为主。
爷爷在村里很德高望重,一些需要出面或需要做决定的大事情,人们都会叫他。同时爷爷又很风趣幽默,爱开玩笑,爱逗小朋友玩,是非常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完全没有所谓原生家庭的影子。
他在年纪大一些的时候更像个小孩,有时候会做一些表情包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喜欢吃好吃的,很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干净,白衬衫一定不能脏,是个精致的小老头。
爷爷也很心大,他在六十岁左右的时候,耳朵就基本听不到了,我们正常说话他是听不到的,除非要对着他大喊,他才能大概听到在讲啥,后来基本就是看唇语。但这个丝毫没有影响爷爷的心态,他反而对这种状态怡然自得,从来不会去主动管很多事,听不见心不烦,只关注一些开心的事情,当然这也得益于奶奶照顾得好。
相比爷爷,奶奶是一个非常操心的人。家里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心忙碌,处理得井井有条。
从小我就觉得奶奶很能干,她总是能把很多事处理得很妥帖。小时候我觉得奶奶有点严厉,都是爷爷带我玩,长大一些后反而和奶奶更亲近,有聊不完的话题。
读书的时候,每年放假去厂里看望奶奶,会待上几天,每次走的时候奶奶会送我去坐车,那条山路仿佛无比的漫长,每次都走得我无比难过,坐上车回头的时候,奶奶还站在原地,就像一座孤独的雕像。
谈恋爱之后,奶奶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她说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让我不要怕。工作之后,奶奶叮嘱我最多的,就是要自己做饭,好好吃饭。她会在我离家的前一个晚上,坐在我旁边看我很久,也会在早上坐我旁边看着我化妆。
前两年哥哥给爷爷奶奶买了个小度,可以用语音控制,于是每周五晚上7点奶奶都会开着小度等我上线。有时候我下班晚了,或是和同事吃饭回来晚了,奶奶都还在等着我。其他日子她都舍不得开,说是怕费电,周五就像我们的约定一样,彼此等待,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精准的记住每个周五的。
我们每次聊天都很开心,奶奶从来不会讲不开心的事情,我有时候抱怨工作不好干,奶奶还会批评我不认真,叮嘱我要好好工作。
奶奶走的前一个周五,我们还在开开心心的视频,奶奶笑着给我说她什么都好,虽然摔了一下,也不严重,就是感觉自己老了,很多事有心无力,有点生自己的气。说得云淡风轻,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
和爷爷不同,奶奶对吃穿一点都不在意,她常年吃素,总是希望家里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儿女们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奶奶处理,有矛盾了,也是找奶奶来评理。所以我一直觉得,奶奶心里装了好多事。
但奶奶又是一个极其理性,想要顾全大局的人。奶奶常年身体不好,但她从不抱怨,从来不会把自己不好的情绪传递给别人,走的前几年一直生病,反反复复住院,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但每次视频的时候还都竭力安慰我们说没事好多了。
爷爷奶奶感情一直很好,几十年相伴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奶奶住院的时候,爷爷拦不住就非得要去医院,陪奶奶坐着,让医生给奶奶插氧气,生怕奶奶离开。
虽然爷爷比奶奶年龄大,但几十年一直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身体很好。心态也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今年三月份奶奶走后,爷爷一下子身体就垮了,也不爱笑,不爱说话了。以前和奶奶视频的时候,爷爷在旁边还经常看看我们,会开开玩笑。
奶奶走后,爷爷也不愿意和我们视频,不愿意出门,吃得越来越少,我们点外卖送了爷爷最喜欢吃的羊肉,他也不吃了。
前几个月的时候,爷爷给姑姑说,他梦见奶奶了,说奶奶在等他过来。
终究,爷爷还是去陪奶奶了。
奶奶带走了他对世间所有的眷恋。
失去让人无法释怀,唯愿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能相逢。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