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那一天,晚自习后,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教室,你还在那里用功,做着习题。

我轻轻的走过去,微笑着说道:“这么晚了,同学都走光了,你还这么刻苦学习啊”。

你头也不抬,继续挥舞着手中的笔:“不刻苦学习怎么考上大学啊,不考上大学怎么找个好工作,不找个好工作怎么养活自己,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还能指望谁来养活我?“

“我养活你啊。“我接口道,没有一丝的犹豫,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我感觉你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奋笔疾书起来,或许我声音太小你根本没听到,或者你根本不屑一顾,是啊,我现在都是一个需要别人养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养活别人的话。

我自嘲的笑了笑。

那一年,我十八岁。


那一天,晚自习后,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教室,我还在教室做着习题。

你轻轻的走过来,我内心有一丝紧张,却装做若无其事,继续做着习题。

你微笑着轻声说道:“这么晚了,同学都走光了,你还在这么刻苦学习啊”。

我不敢抬头,强自镇定的说了一通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话,我却听到你回答道:我养活你啊。

我一愣,停下了手中的笔,抑制不住我的心跳,你养活我,你养活我,我耳旁不停回响着你说的话,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毫不犹豫

我相信,我毫不怀疑。

但是,我不能回应,你是那么的优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刻苦学习吗?因为我想跟上你的脚步。

我也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优秀还在呆在教室里,因为你在等待我。

但是,我不想让你等待,我希望你能走的更远。

那一年,我十七岁。


那一天,十年同学聚会,我在众多的身影中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

我微笑着轻轻地向你走去。

你飞奔着向我跑来。

我微笑的看着你:“你……”我不知道是想问“你好吗?”还是想问“你结婚了吗?”

你却十分急切的打断了我:“你不是说去首都读考古专业的吗?为什么我找遍了所有有这个专业的学校,都没有找到你?”

我轻轻苦笑:“我没考上,落榜了。”

“那你?”

“我没有读大学,直接找了个事做,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写写文章,审审稿,还不错。”

其实我是当年的高考状元,我不去读,是因为我必须得自己养活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再来一年?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的!”

“其实,我也不想读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我若无其事的耸耸肩道。

你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失望,一句话也没说,轻轻地转身离去。

是啊,你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现在又有不错的工作,而我却是一个连大学都没有读过的人,并且只是一个小小杂志社的小编辑。我们现在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


那一天,十年同学聚会,我在众多的身影中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

你微笑着轻轻的向我走来,一如十年前那般。

我飞奔着向你跑去。

你微笑的看着我:“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我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你不是说去首都读考古专业吗?你不是说只有这样一个涵盖物理、化学、历史、经济、文学、政治的专业才能配得上你吗?为什么你没有去?”

“我没考上。”你轻声的说道,依然带着微笑,看着那么的苦涩。

“那你……”

“我没有读大学,去了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写写文章,审审稿,还不错。”

“那你为什么不再来一次?”我焦急的问道,就如回到了十年前,发榜的那一天。

“其实,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看着你若无其事的说出不想读的话来,我抬头看着你,心中满是失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茫然的转身离去。

你一直是我追赶的目标,我是多么希望追上你,然后我们能一起前行,可是突然发现,我超越了目标,失去了方向。

最重要的是,是什么让你放弃了你所爱,曾经的你是那么的喜欢读书。

那一年,我二十七岁。


那一天,我讲完一次公开课,在街角巧遇到你,你也看到了我,你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

我想这应该是你家先生吧。

我十分有礼貌的走过去,递上一张名片,微笑的介绍道:“你好,我是她的高中同学,初次见面。”

他双手接过名片,也很礼貌的道了声“你好”,我心想,这个人还不错吧,起码很有涵养。

我转头微笑的对着你道:“真巧,走在街上也能碰到。”

你也笑着看着我,有些不自然,“是啊,真巧,这是我的……”

“啊,我马上还有个会,下次见面请你们吃饭啊。”我十分急切的说道,并假装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眼神飘忽。

我打断了你的话,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听你的介绍。

我转身快速离去,一如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

那一年,我三十岁。


那一天,我和同事刚去谈完一个合同,在街角巧遇到你,你也看到了我,你一脸疲惫,却阳光而自信。

你朝我走过来,却十分有礼貌的先和我同事打了招呼,并递上了名片,我猜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你转头微笑的对着我道:“真巧,走在街上也能碰到。”一如当初那般。

“是啊,真巧,这是我的……”

我正在考虑怎么措词才能合适的将我和同事的关系向你澄清时,你却急切的打断了我,“啊,我马上还有个会,下次见面请你们吃饭啊。”

你眼睛瞟着腕上的手表,看起来真的很忙。

你转身离去,十分匆忙,连招呼都没来得急打,如同风一样的男子。

我想,下次还有机会吧。

“那个真是你的高中同学?”同事问,同时抬起手指着你的背影,手中夹着你递给他的名片。

“初恋。”我答非所问。我依稀看到名片上写着什么什么文学博士,什么教授,什么什么名誉主编。

我心乱如麻。

“你谈过恋爱?”同事十分惊奇。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也许,谈恋爱这东西,谈过就是谈过,没谈过就是没谈过,哪有什么也许。”同事敲敲脑袋,有些没脾气。

“我们没有说过开始,也没有说过结束,但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语气坚定,一如我当年追赶你一样。

“从大学到上班,我以为你除了刻苦学习和努力工作便什么都不会了……”

那一年,我二十九岁。


那一天,特级加护病房,我抬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又是同学聚会,我却躺在病床上,不能见到你。

也许,这样也十分好,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该如何面对你,该如何和你说话。

我拿起电话,跟老班长告了个假,严重透支的身体,让我说话有气无力。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挺好。有时候,省略号比句号更完美。

我数着时间,差不多同学聚会快要结束了吧。

我拢了拢被子,准备小憩一会,病房的门却被一股大力推开了,带起一阵风。

我扯着被角,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你,眼中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滴滴滑落。

溅落在地板上,如同摔在我的心坎上,溅起片片泪花,像极盛开的雪莲。

我以为是错觉,忙奋力起身,原来,真的是你!

“你怎么来了。”我努力装着微笑的对你说,你没有答话,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依然站在那里落泪。

“过来坐啊,别站着。”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你依然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依然没有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突然奔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大声哭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不停重复着,声音嘶哑。

“没什么事,工作太累,身体吃不消,养养就好了。”我强自微笑的说道。

“从今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么?”你哀求的望着我,眼中噙着泪。

“晚了啊。”我鼻子一酸。

“不晚,一点不晚,你说过,要带我游遍名山大川的,以后,我就带你着,咱们走到哪算到哪!”

“真的不晚吗?”

“真的不晚!”

真的不晚吗……

那一年,我三十八岁……


那一天,又一次同学聚会,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或者说,我一直期盼着再见到你。

然而,我却没有搜寻到你的身影。

当班长宣布你来不了的时候,我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班长那里知道了你的消息,我便疯了似的赶过来找你,因为我怕,我怕再晚一秒钟,就再也见不到你。

当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曾经挺拔的你变得如此脆弱,我的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本应该给你一个微笑的。

你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如果不是魂牵梦萦,怎会以为是错觉!

你艰难的起身,揉了揉双眼,才对着我微笑,是那么的无力。

那苍白的笑容,刻在我的心坎上,像极盛开的雪莲。

“你怎么来了。”你很努力的保持镇定,微笑的对我说。听着虚弱的声音,我的泪又涌了上来。

“过来坐啊,别站着。”你对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我的脚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我心里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万分的后悔。

你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从没见过失去方寸的你。

我扑过去抱着你,口中还不停的喊着“为什么”。

“没什么事,工作太累,身体吃不消,养养就好了。”你微笑的地我说,以为我在问你的身体。

其实,我也不知道在问什么,或许,我知道。

“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么?”我双手捧着你的脸,哀求的对你说。

“晚了啊。”你眼中闪着泪光,第一次,你没有对我微笑。

“不晚,一点不晚。”我抱着你,看到了你放在枕边厚厚的影集。

封皮上用楷书写着:名山大川集影,赠——我最爱的人!我的眼泪如决堤之水,

“你说过,要带我游遍名山大川的,以后,我就带你着,咱们走到哪算到哪!”我坚定的道,一如我当年决心追赶你的脚步一般。

我需要的不是影集,我需要的是真实的你,对我真实的陪伴!

“真的不晚吗?”

“真的不晚!”

真的不晚。

那一年,我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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