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回来吃饭了……”
陈梅颖的妈妈在远处山坡上喊着。
“你妈妈喊你回去吃饭了,快回去了。”
“哎呀,还没有颈过的,摆了弄个久了。先不说远方,就说眼前,我还没帮你淋包谷安。”
“不消的,我上去翁一坨地的包谷就回去,港港儿就归一。”
“我们两个弄么好的,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哈。干脆得我屋头去吃饭嘛。”边说着,陈梅颖边去拿自己的背篓,忽然又把手缩了回来,此时陈洁正背对着她拿扁担,准备回去挑粪。
“我晓得,你对我啷个好的,不过我就不去吃饭了,你屋头也不容易的,你先回去嘛,慢点饭都冷了。”
“那要的嘛,我就走了哦!六妹儿!”
“走嘛!六姐!谢谢了哈!”
她望着陈梅颖渐行渐远的背影,娇小的身材一晃一晃的,一脚浅一脚深,走过一几颗橘子树,就消失在树林间了,仿佛已经去了千里之外的平原。虽然此时她已经饥肠辘辘,可家里人还没有叫她吃饭,她也打算一次性把活干完。于是,挑着粪桶下坡到半山腰的家里,果然,如同平时一样,门虚掩着,冷冷清清,熟悉而又有些陌生。家人在冒字坪干活都还没回来,午饭向来都不准时,常常在下午3:00以后才吃饭。
她先去了趟茅厮,又去缸子里舀了半瓢井水喝。山里人家看到哪儿有水渗出,就在哪儿打一个深坑,这也就成了水井,水蓄满外溢,成为活水,这种水清甜爽口,比现在的广告里《农夫山泉》口感更好,所含矿物质更加丰富。她一口便喝完,一洗疲倦之感,顿时觉得清爽起来,走下台阶,去茅厮里舀粪。茅厮在“「”形房子竖着的顶端房间底下,一横是堂屋,折的地方是厨房,从厨房到顶端都是房间,最外面的房间伸出平地去,正好成了阁楼,上面是房间,底下喂猪和做茅厮用。
很快舀满一挑粪,只用这一趟,也就能淋完那几块土巴的包谷,她一下挑起来,却没有站稳,退后了两步才稳住,已经涨红了脸。出去走在平路上还算轻松,可第一步上坡去,就感到腿上乏力,心跳更快。她习惯了负重上坡,只要慢,就能够一口气走上去,不论要上多高的坡。可她实在太饿太累,早晨吃的玉米稀饭早就消耗完了,此时只靠着那股不服输的精神在坚持着,而走出去才几部,就遇到一个高一截的台阶——不像楼梯那么规范,山路台阶无非是在斜坡上挖出来一寸宽的平面,左一个,又一个,随着山势迂回向上,有时几层都很低,有时连续几层都陡峭。她小心地挪动步子,两脚都在一层台阶上,改为右脚上去。终于挪好了位置,双脚与台阶接近平行,缓缓抬起右脚放在上级台阶上,猛吸一口气,左脚往上送力并抬起,右脚用力伸直,就在快上去时,右脚支撑不住而使得左脚回到原位,却由于惯性和乏力而没稳住而踩空,跌倒在地,腿朝上,头在下。两桶粪全部倒了出来,泼满一地。有一桶桶沿压在左腿上,40多斤粪从小腿上往下流,弄了一身,裤子、衣服、头发上都冲了个遍。
“六儿,咋个翻儿叉叉的安?”王婶端着饭惊讶地喊起来。
陈洁立即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鼻子,吐几口混着粪的痰,说:“你看不到嘛?”
“挑不起还挑那么满嘛!”
她没有回答,默默地收拾好往家走,一手一个桶,右手还拿着扁担。
“咋个得啊!粪打倒了嘛!你个猴婆儿,该背时勒!”在洋沟抱柴的妈妈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