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雾总先于雨漫进窗棂,像极了某刻我指尖拂过旧信笺时,突然漫上心头的潮意。信纸上的字迹早已洇开,是那年你在车站匆匆写下的“待春深”,墨色被雨水晕成浅灰,倒像极了当时你泛红的眼尾。风从半开的窗溜进来,卷起信纸边角轻颤,恍惚间竟像是你当年挥手时,被风吹起的白衬衫袖口。
记忆的泪腺,原是我生命里永不停歇的回南天。不必等檐角滴雨,不必候枯叶飘零,或许只是巷口花店飘来的铃兰香,让我想起你曾说这是“会开花的月光”;或许只是冬夜路灯下的落雪,在地面积成薄薄一层,像极了那年你陪我堆雪时,轻轻落在你睫毛上的霜。这些细碎的瞬间都是暗涌的开关,让眼底的湿气无声漫上来,在瞳孔里凝成一层薄雾——模糊了眼前的霓虹,却把过往的光影衬得愈发分明。
我曾试着将这些潮湿摊在暖阳里。选了个云絮很软的午后,把旧相册摊在露台的藤桌上,照片里的你抱着白瓷瓶,瓶中插着刚摘的栀子,笑容比盛夏的光斑还要透亮。可阳光越暖,照片边缘的折痕越清晰,像一道道无法熨平的褶皱。风过时,相册页轻轻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竟像是你当年在我耳边说的“下次见”,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压了我许多年。原来有些潮意是晒不干的,就像有些告别,是藏在时光里的回声,一唤就疼。
如今我已学会与这漫长的回南天共处。会在眼底起雾时,煮一壶陈年的普洱,看茶烟在杯口绕成轻云,再顺着杯壁凝成水珠滑落,像极了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终于有了温柔的归处。也会在整理旧物时,不再急着拭去指尖的潮,而是轻轻摩挲着那只你送我的青瓷小碗,碗底的碎纹像极了那年我们并肩看过的星河。原来记忆的泪腺从不是牵绊,它是用绵长的湿意,替我留住那些被时光轻吻过的瞬间,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时仍有暖意。
只是偶尔在某个雾浓的清晨,我还是会错觉,窗玻璃上的水珠里,藏着你当年笑着看我时,眼底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