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上了年纪,身体出状况去医院治疗成了常态。去年从上海返疆照顾手术的父亲痊愈,今年秋冬更迭,母亲也因发烧不退入院输液近月余,担心的我再次从东到西回到家中分担姊的压力,家、医院两点一线也便成了我此次返家至今的全部。
本周初中午,拿着给母亲送的饭乘车去医院,公交车上发生的一幕令我久久不能平静。
家到医院三站路。上车后,车上的人不算少,除一个浓重鼻音的女中音与一个稚气童音打趣声与发动机的噪声外,坐着的乘客或看手机或闭目或盯着窗外一闪而过光秃秃的树,站立着的便随汽车的行进节律做着不规则的晃动。
忽然间,听到童音撕裂般叫喊,循声望去,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在一位坐着的老者怀里边叫边扭动着,羽绒服和内衣已退到了腰际露出细瘪的皮肉;老者脑门上沁着汗,一边尽力地在晃动的车厢中护着孩子,一边重复着不要闹之类干瘪的言语。
不久,扭动显示出了效果。从老者怀里挣脱出来的小男孩在晃动的车厢中依托身后站立的乘客向老者连续几记掏心拳,拳击的肉声和着男孩的暴虐声:“我让你管我!”
“听爷爷话,不要闹!”老者试图重新护住孩子。
叭、叭,男孩的手在老者脸上发出了两声清脆地声响。老者有些怒,抬手朝男孩的头上比划了一下,此刻,男孩不等老者的手收回,两只小手已分别拽住老者的两侧脸皮狠命地掐、抓,变了形的老脸上顿时多了几道细细血印。
又是叭的一声,有乘客高声叫道:“别打孩子!”只见老者窘中带恨咬牙盯着捂脸的男孩。
男孩一瞬间便缓过了劲,提高嗓门冲着老者恶狠狠吼着:“你等着,回家告诉我妈你敢打我!”
此刻,浓重鼻音的女中音再次响起:“你怎么可以打你爷爷呢?回家让你爷爷送你到幼儿园里好好教育教育。”男孩撇了一眼女中音,一脸不屑地回答:“哼,妈妈说,我能上的幼儿园还没造好。”老者接话道:“我这孙子不怕打,十来岁的孩子他也敢打,幼儿园上了不少都被退回家,为了这,他妈也没少揍他,这不,他姥爷病了,姥姥要照顾病人,这才将我们老两口弄来替他姥姥看这孩子。”
男孩更是一脸的不屑,嘴里咕哝着:“我才不怕我妈呢,每次打完她都要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说完,便要踩老者的腿去够车厢顶部的拉环。坐在老者身后的乘客出声了:“你们家长怎么可以这么纵容孩子?我们是一个站上的车,大家都在排队,就你这个孙子硬挤在第一个上车抢位子,你倒好,心安理得坐在你孙子抢的位子上,你们就这样教育孩子?”
老者的老脸又泛起了窘意,看着踩着自己腿上下窜动的孙子,站起来离开座位无奈地说:“你自己玩吧,爷爷不要你了!”两手拉着拉环的男孩站在老者离身的座位上单脚一蹬,另一只脚便向老者的胸口蹬去。再也看不下去的我一脸怒相开口道:“再敢动手打你爷爷我就拷了你,这位爷爷,把孙子抱下了坐好,不听话就交给我带回警局。”
男孩看着笔直站立一脸怒容的我,终于不做了声。
医院站到了,老者带着孙子下车,我也提着保温饭盒跟着下车。穿过医院的安检大门,我们一前一后朝住院部走去,男孩拽着老者的手不时地回头看着怒视他的我。临近病房大楼,男孩再次回头发着哭腔对我说:“大叔,你是不是要跟踪我们一天啊?”
我恶恶地说:“是,这一天里,你如果再敢打人,我立即将你拷到我的警署去,不信你看。”我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深蓝色报警点。
小男孩耷拉下脑袋紧紧地拉住老者的手默不作声。我接着恶恶地问道:“你来医院做什么?”
“看姥爷。”
“打人对吗?”
如蚊般地哼哼“不对。”
“听不见,大声告诉我!”
“不对。”
“跟你爷爷说对不起,快说!”
“爷爷对不起,我打人不对。”又如蚊哼般。
“再让我听不见,就直接带你去我的警局!”
“爷爷对不起,我打人不对。”小男孩的颤声音里有了哭腔。
我蹲了下来,拍拍小男孩的肩说:“要替我监督,发现打人就向大叔的战友报告,你爷爷也会告诉我你的表现,听明白就跟爷爷走吧。”
小男孩使劲地点点头,老者也会心地朝我笑了笑拉着小男孩进了住院部。
我全然不知小男孩的教育情况,但他在公交上残忍至恶久久不能从我脑海中抹去。我是不信人初性善的,我想他的长辈们不会教他恶吧!恶从何来呢?即便性恶,性恶之人也惧怕真正惩恶之人吧!
写到此处已是凌晨四点,发烧持续一月有余的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明天仍有抗生素的静脉点滴和辅助药物,我现在企盼母亲尽快能退烧康复,别再折磨她那满是针眼的胳膊。
人性善恶两分。对于孩子的恶,何尝不是人的兽性体现呢?这个恶不加以约束,人便成了兽,人世间也便成了恶意滋生的炼狱。
孩子学规行善,人世间便少了兽性有了活的希望。忽然间想到鲁迅的那句“救救孩子!”
丁酉年十月二十一日凌晨于 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