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人》是雨果晚期的一部巨著，其社会背景根植于17世纪末的英国。当时那片土地上充斥着饥饿、贫穷、压迫，人民面对的是无孔不入的寒冷，和遮蔽一切的黑暗。
旧式的英国社会由贵族与平民构成，二者之间有一层不可逾越的鸿沟，那是人为划分的人神之界。贵族们富庶、光明、遵礼、崇德，他们有着天鹅绒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宫殿，有着迷宫似的城堡，极尽奢华的壁饰，宏伟而精致的雕塑；他们天鹅绒的地毯下是平民的一切苦痛，迷宫似的城堡，华美下藏着污垢，他们将一切荒淫糜乱铺在阳光下，阳光也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是生活在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踩踏着无数的平民，但贵族不看脚下，以为人的头骨就是地板，他们熟视无睹，他们生来如此。
国王、上议院和下议院，构成了整个权利阶层。国王是最大的贵族，贵族的首领。上议院的贵族们只是一群不学无术的闲散之人。而本应代表人民的下议院，也只会附和上议院的提议，只写出讨好国王的提案，他们的工作，主要是抢走饥肠辘辘的流浪汉手中的粮食献给锦衣玉食的人，拿走一贫如洗的饥民的钱献给家财万贯的人，他们失掉了意义，只剩攀附与挣扎。
主人公格温普兰本是一名贵族，但在权力的倾轧下他备受迫害，被改造成了“笑面人”，与“熊”“人”和“女神”一起流浪在世界各地靠卖艺为生。在这期间，他看遍人间痛苦，以一张笑脸，面对芸芸众生。从奥林匹斯山上坠落的天使还是天使吗？他以为自己属于地狱。
格温普兰说，自然对他是好的，因为他的一切幸福都是大自然所赐予；他说社会是坏的，因为社会毁掉了一切自然给他的幸福。对于格温普兰来说，自然从不是那么可怕。冰雨，暴风雪，黑夜，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还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女神”，但面对社会却未尝一胜。格温普兰幼年时带着婴儿时期的女神冲破了暴风雪的封锁，走入了人类社会，他以为两人得救了，但是没有，他又遇到了人心的荒漠。一次次的叩门，不应，当他突然眼前一空，发现走出了城市。他在人心中迷失了。在迷茫中，麻木的他突然听到了犬吠——他被“人”发现了。最终“熊”收留了他，带他进入了“绿房子”。
当格温普兰躺在床上，身边是女神，在一条被子中两个孩子赤裸着，极度的疲惫使他们失去了意识，无意中他们嘴唇相碰，这是他们的婚礼，这两个纯净的灵魂，结婚了。
大雪夺走了女神的光明，格温普兰就是她的光明；权力，夺走了格温普兰的容貌，只有女神看见了他的美丽。
格温普兰是最苦的人，但笑着；女神有一双火眼金睛，却瞎着。
格温普兰被找到了，他又一次进入了奥林匹斯山，并在众神殿内重新获得了属于他的神位。但当他亲眼看着众神，细细观察后却发现，他们的嘴唇上沾染着殷红，他们的杯子中喝的是鲜血，脚下踩的是人皮，他们那圣洁的肉身，掩盖了淫乱的本质。格温普兰颤栗了，正是这些神，驱逐了上帝。
格温普兰有一种使命，他是两个世界的唯一交点，他本属于众神的一员却从地狱前来，他要告诉这些神，人世间是有饥饿、贫穷、痛苦的，人类是存在的，而贵族喝的、吃的、玩的，都是人类流出的血。
格温普兰演讲了，就像往常无数次在“绿房子”表演后一样，他又一次引起了大笑。何等疯狂的大笑啊，格温普兰没有笑，他很痛苦，他扭曲着面庞，极力控制那张被改造过的笑脸。但权力强迫他笑，像过往无数个日夜一样，强迫他笑。
笑声，再也不是快乐的表现了。天空与大地被翻转，尊严、道义、社会阶层被颠倒，本该在上面的在下面，本该是恶魔的成为了神。本该是哭的变成了笑。
十岁的少年成为了奴隶，八岁的姑娘做了妓女，采煤工人用煤块欺骗自己的胃，圣洁——“女神”——的母亲冻死在暴风雪中。
“笑面人”演讲了，他指出了脚下的地板是骷髅，杯中的红酒是鲜血，壁饰的材料是骨架。最终他迎来了笑声，从来没有一个马戏团、一位杂技演员能逗笑整个上议院，但这一刻“笑面人”做到了。
最伤人的便是这笑了，这是轻蔑的笑，是轻佻的笑，是无知，是无视。
“笑面人”是全体人类的代表，他们痛苦着、贫穷着、饥饿着，但权力强迫他们笑，他们不得不笑，久而久之权力就忘记了，以为他们真的在笑。
格温普兰走了，他走出了众神的宫殿。他想念自己的“绿房子”，他悔恨自己的妥协。他居然为了遍布英国的田园、七八座宫殿、数以百计的仆人而放弃了“绿房子”，居然为了百万家财而离开了表演收获的打赏，居然为了女公爵离开了“女神”，居然为了肉体而放弃灵魂，抛开现实而追求虚幻，离开人间而踏上神山。
但是后果已经造成，他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也踏上了自己的宿命。他是克朗查理爵士，没有人能把这个称号从他身上摘去。时间的流逝是客观的，发生过的事有时间为证。
“格温普兰”是“女神”的光明、是“女神”的生命，不能将一个人的生命抽走再放回就说他没有死过。“女神”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没感受过黑暗，但在她死前的癔狂中“熊”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这个词。或许是她的绝望令上帝也有一丝不忍，于是令她在弥留之际被格温普兰吻着手背，也用一双瞎眼在终结时看到了光。
最终，格温普兰与“女神”，他们踏入了天上的乐园。在这黑暗的人间你们太光明，既然如此，便融入太阳吧。“女神”的光属于那里，在那里，遍布着和“女神”一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