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沙记

一

我养过玫瑰。

花朵绽放，在夜色的掩盖下并不是特别明显，在幽幽的月光中，有那么一抹浓烈。

就像淤泥中的荷花。

夜色被那一缕优雅晕开了色彩，传统的写意书法上突然多出了一红妆佳人，美目流盼，道一声公子安好。

但我并不喜欢玫瑰，养它完全是阴差阳错，邻居搬家，把搬不走的盆栽送给了我。

我第一次看着那个灰不溜秋的盆子与光秃秃的枝丫的时候，突然反问自己。

我平时有哪里对不起我的邻居吗？

我父亲很喜欢花花草草，也许是太过于喜欢，导致我没有继承下来关于他对于植物的喜爱。

很多时候我都会被要求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喷洒而出的水滴在叶片上慢慢滑落，落在盆中的泥土里，落在地板上，一脚踩上，极有可能导致高楼坠楼的悲剧发生。

我还不知道它是玫瑰的时候，我对它的照顾仅仅存在于运气，我想起来了，就为它浇水，想不起来，就等着下次想起来吧。

为什么我养的芦荟都快不行了，玫瑰反而长得枝繁叶茂？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给玫瑰过于优待，只当是一盆野草，让你自由生长吧，安静地生长，多好，不用担心明天考试会不会及格。

对它产生改观是在它有了花苞，就像女性怀孕，地位与意义程度，无疑都是里程碑的。

从小被教育，爱花就不要去摘花，我生怕玫瑰会因为我之前的虐待而自暴自弃。

所幸，它好像不记仇。

在某个夜晚，当我和她聊天的时候。

在旁边的姐突然来了一句，它开花了，这是玫瑰吧？

生物知识停留在了结业考试，但我大概能够把它和常常出现在电视剧里的玫瑰相比对上。

我打算把它摘下送给心爱的姑娘，但当它枯萎的时候，我都还没找到那个女孩。

倒是在期间，又开了昙花，又是在夜晚，不过属于它的美丽只有那么几个小时。

一晚上过去，它也该离去。

我是嗅着昙花的清新睡着的，醒来满脑子都是美好。

窗外的天空有几只信鸽飞过。

可惜有主人，不能抓，少年的回忆，总是这么支离破碎。

二

连续的阴雨给炎热的季节以沉重的打击，夏日的猖狂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一如不熟水性的人溺水，在黑暗的涌动中消失。

裹着被子的我从睡梦中醒来，自从下雨之后，睡眠质量好像也提高了不少。

很久没有听到过雨打芭蕉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过城市中特有的雨与钢铁的碰撞声。

久居高楼，每次下雨总是后知后觉，空气中那股炎热消失，似乎代表着雨天的来临。

我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不仅仅是从饮食上，还有更多的不适应。

陌生的言语总是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尴尬，而其中还包含了蔑视。

归根结底，我还是个孩子啊。

装出来的成熟与内心的稚嫩，在可控范围之外，多次的矛盾激化，剩下的只有疲惫。

我疲于奔命，我声嘶力竭，我扼腕叹息。

窗外的雨声小了，屋里的声音更大了，麻木的空洞感，也由此蔓延。

在雨天是非常适合情绪的生长的，我静坐在那里，身边是漫无边际的清新空气，我感觉到了什么，又感觉触碰到了什么。

回忆之后，觉得致郁比较符合，但是为何，我又感觉里面还有深意。

那就不是我能理解的了，也不是我想去理解的了。

雨天总是习惯待在屋子里，看不到雨是非常可惜的，但凭借想象与回忆，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天地间，淅淅沥沥的雨。

消失。

三

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是黑色的。

远处的半空有油画般凝固的色彩，很像手中打火机的火焰，形状固定又飘忽。

笔直的马路正对着三教的六楼窗口，白天没有机会来此远眺，晚上也只有路过的匆忙。

我还是在那一瞥中看见了夜色的温润，因为距离而柔和的灯光，透过湿度极大的空气，被放慢了脚步，轻洒在玻璃窗上。

今晚的教室比较冷，也许是气温的再次下降，不过在文字中穿行，倒是连感观都被放慢了。

时钟已经走到了该离去的时间，仍有人在翻阅书本，动作很轻。

我开始注意墙上的斑驳，因为漏水的缘故，整个天花板与黑板连接之处有了大块的伤痕，因为楼层过高，它迟迟得不到养护，正如后门破掉的窗，它被泛黄的报纸覆盖，边角已经卷起，它也被遗忘了太久。

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人的教室早就被占据了大多的位置，未关上的书本与杂乱的资料，显示着我刚与它们的主人错过。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点入迷了。

我穿行过五个楼道，自己的体温正在被风所逐渐剥夺。

背后的落地窗正对着烟雨湖，没有行人，它很安静。

走出三教，我的记忆被寒冷覆盖。

不少人走进了静谧的黑夜。

四

行道树下挂满了彩灯，将冰冷的夜晚点亮。

校门虽然依旧低调，但是内部终于有了色彩，无垠的大地上，有这么一处夜晚，不太雷同。

模糊的车水马龙，渐渐熟悉的店铺。

也许是凑巧，以往只有我一人光顾的店铺今夜来了三人。

我点了杯牛奶，翻开书本，感受这手心杯中的温热，烟雾在我头顶萦绕。

我左手边的准情侣在聊天，不时出现的沉默被手中的食物所过渡，照经验来说，明天这位女孩就会正式接受坐在桌子对面的男孩。

右手边的大叔刚刚下班，喝着可乐，大口嚼着手中的食物，还不时用空出的一只手抓起手机，回复同事的微信。

不同的三种人，在狭小的空间聚首。暖气为我们提供了舒适的环境，沙发的柔软抚慰着疲惫的我们。

头顶的灯光将香烟的舞姿勾勒而出，桌上的书被轻轻翻动着，牛奶不加糖还是挺甜的。

身后的墙壁仍然冰冷，一楼传来喜欢歌手的音乐，时间在今晚过的挺快。

准情侣最先离开，起身时的暧昧被大叔看在眼里，然后他选择继续喝可乐。

大叔点燃了一根香烟，工作一天的他在此刻终于得到了放松，吐出的烟雾不一会就弥漫了整个二楼。

灯光在此时也变得朦胧起来。

收起课本，咬了一下吸管，喝下最后一口牛奶。

我眼前是薄雾，不远处开始变得模糊，居民楼成为了海市蜃楼。

公路被截断，整个街道都被逐渐隐藏。

空气更加湿冷，空气中游离的是摇摇欲坠的微粒。

小彩灯把路面绘上色彩，终日沉闷的黑白色调终于有了新的面貌。

北方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