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开的沉默寂静，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出现在我家的环境下，初二开始的回家探亲队伍会连续热闹好几天，难得简单消散。奶奶生育了三女两男，姑姑叔叔带着他们的伴侣儿孙齐上阵，给老婆婆老爷子拜年，这几天的热乎度似乎赶得上小集市的街坊铺。热闹常存是中国人家庭观的主线，没人希望自家空空荡荡没有人情味，这时间就算家里乱糟糟一片狼藉般奶奶也不会太在意，因为儿女在，家里的任何一抹空间都有温度。于我们而言更是如此，看到听到老婆婆连声叫唤人还一错又错说不准名字的场景，才显得最自然。奶奶儿女多，手牵着手带大了包括我在内的八口人，一时间要喊人名总会不自觉的偷换。听到这里我们脸上伴着笑，老婆婆倒像是有点委屈，连着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还是找不到要叫唤的人，有点小脾气。然而此时的情感最真，没人因为老婆子的小糊涂而添带情绪相反更有感觉，因为啊，我们是一家人。与大多数中国家庭一样，我们信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家训，由于担任曾外祖母，外婆，奶奶，妈妈等多重身份，老婆婆是家里的核心，子女回一趟家，本质上是围着老人家打转，给她留点我们不在时的念想。

 但是今年却不同往日了，老人家病倒，初二时房子里就一时间空落落，没有人影和味道，多的只有冷寂和孤单。老婆婆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她一倒下，众人就得弯腰就没法站起。先前是一到这个点，准时鞭炮准时欢喜。家里的房子不大，三个姑姑带伴到来显得有点挤，晚上安排住宿更是得静心调剂，舒适的娘家新年睡眠似乎不达标准，然而有年的味道，又亲又近。小时候跟奶奶睡，她的木架子床是一个巨大的摇篮，一年间都带着蚊帐很有画面感。老人家有癖好，不喜欢新式的模板床，实木做的陪嫁床用了四十年，依然有良好睡眠舒适的感觉。这辈子我接触近的第一个女人就是奶奶，她是让我感受到人体温度为几何的引导员，让我于幼小变成高大的设计师。就在那张床上，她给我讲风水讲古怪讲习俗讲礼貌，讲出生讲死亡，然后默默成为我的启蒙老师。家里的姑姑叔叔爸爸都是这样走过来，于是奶奶的名字，等同于了童年，等于陪伴。

 一个家庭中至少要有一个火炬手，来提高房子的温度，尤其在新年节日冬天，奶奶是这一职位的首选。因为她的存在，我们具备维持家族联系和相互陪伴的充分条件，而家人共喝一碗汤的互相陪伴进一步暖化了房子的体温，让家更有爱温存。老人家爱唠叨，三盏夜灯一片瓦，都要念叨上好半天。奶奶圈养了一些土鸡，为这事没少操心，回到家的第一刻就会听到她讲自家的鸡怎么不乖乖长怎么个磨人法。还爱怨房间，哪里漏水哪多耗了半度电都要小声嘟囔一番，表示这样浪费钱。这种抱怨是回家过年的游子最不愿听到的东西，不过人家是老佛爷，除了闭嘴忍耐我们别无他法。这种来自二十世纪初般的念叨也不全坏，因为婆婆的勤勉，每次过年餐桌上都不会缺少自家的土鸡煲汤；因为三番的念叨，家里面的水电费很少超过两位数，一家人过得平淡却很有爱。

 老人家的终极心愿不是儿孙满堂，而是儿孙满堂有自家人的陪伴，这种陪伴从不拒绝拥挤从不嫌弃麻烦，仅仅是为了有个人在身边，这是最大的幸福和幸运。正如老太太所言，每次接到电话，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我们能够回家能够早点回来。到了暮霭之年，一个人的日子实在难熬，孤独是一种病，而陪伴是解药。真正走到了外边真正远离了家人的人就会知道，写字楼办公室里的炉火空调温度再高，暖和身体的效果也不如家人待在身边共享一杯温开水，这里头包含着浓烈如酒的温暖与深沉。可能很多人是天涯的孤客，或者甘愿流离，这种自由的人生看似惬意，实则可怜到极致，因为他们不懂真实的来自家的爱，来自亲人陪伴里缓缓流露的真情。

 听到有人说:你的房子可以是租来的，可你的家并不是！深以为然。家不同于房子是因为它有故事有亲人有陪伴，用人世血泪欢喜凝聚的关系网络，怎能是冷冰冰的水泥墙砖可以赋予的呢？家的温度来自于人来自于陪伴，也许最美好的时光真的就是与家人共喝一碗汤，这汤头里有可以想象可以摸索的隐含的存在。

如果你目前对自己的家还有敏感和偏见，请至少从现在开始改变，家和家人是你追寻温度的所在，给你力量的源泉。请珍惜与家人共处的时光，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