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学同学聚会这种事情,若不是最近刚分手,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是说想见见兄弟们,其实暗地里想的是,那几个不同阶段的女神,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女神是现在比较体面的叫法,在我上大学那会,准确来说,就是性幻想对象,而A是我长达四年的性幻想对象。
下午5点多,我早早接上大学室友雷哥,一起过去。小子一路上跟我聊股票的事儿,我一点没兴趣听,敷衍着,脑子里复盘着跟女神A的那点事,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求不得的故事。
车开到校门口,远远看见门上挂着一个横幅,“欢迎04、05级校友返校!”
“可不是得欢迎,听说04级有一人捐了他么500万。”雷哥嘲讽了两句。
“卧槽咱们届的,谁啊?”
“不知道,不过晚宴看谁最能现,就知道了。”
举办活动的地址并不难找,学生活动中心前面的大草坪,上学时最熟悉的地方之一,毕竟也是干了三届学生会的人。
草坪上此刻流光溢彩,千人的冷餐会怎么也能从声势上被称为热闹,觥筹交错间是各种熟悉或陌生的脸。
“哟,林老板来了!”
“王部长好!”
“林老板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吧?”
“哪里,我这点市值还没你手上的期权多。”
“哈哈哈哈……”
就是这样,同学聚会就是这样,极尽吹捧,虚无,无聊透顶。
2
我拿了一杯酒,躲到一个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歇一会笑到僵硬的脸。同时用眼光四处搜寻熟悉的身影,看到了大一的时候追过的一个女生,现在怎么老了这么多。还看到了大三时候交往过一个月的女朋友,似乎胖了些。
果然女人过了三十岁就都走下坡路了啊,倒是男同学们多半容光焕发,终于熬到了靠金钱和地位充门面的年纪。在30岁的档口,迎来了二次发育。
想着,越发觉得这次聚会无趣起来,盘算着早些回去。就在这时,一个穿红裙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背着灯光看不清样子。
“好久不见。”她朝我举了一下酒杯。
“好久不见……”我被动的同她碰了下杯子,面貌终于看清了,但是名字还是模糊不清,我在心里努力搜寻着。
“我没想到你今晚会来。”她低下了头,拢了拢裙摆。
“哈哈,知道你来我才来的。”我习惯性的开玩笑,明明连对方是谁都想不起来。
“少来,鬼才信你。”
她倒是很了解我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我本来不想来,陪宿舍姑娘们一起来的。”她淡淡一笑,发丝略过她的脸颊,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来了,“苏晴!”对,是苏晴。
商学院的苏晴,我喜欢的女神A的室友。对对对,错不了,是她。那时候追女神A的时候总跟她打探消息,还让她帮忙送过礼物。她和女神A都比我小一届,她进学生会时,我已经是外联部的部长了,那时候手里有几个干事,她是其中之一。因为追女神近水楼台的原因,跟她比别的干事熟络些,不过她好像没过多久就退了,可能跟大部分人一样,心思还是单纯,觉得学生会没意思又浪费时间。这让我郁闷很久,就像安插的内线被拔了一样。
跟宿舍姑娘一起来的,我眼神一亮,“A跟你是一个宿舍的吧,她也来了?”
我见她眼波一闪,似是有些极细微的东西浮出又迅速隐去。
她有点夸张的笑了起来,像是我讲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不是,我们好久不联系了,是跟C一起来的,估计你也不认识。”她终于收住了笑容,淡淡的说。
“哦……”的确是完全不记得,让你问。当时为了追A是下了一番功夫打入她们宿舍内部的,但是A高傲的很,跟她们宿舍谁都关系一般,所以也就放弃了这条路。
我回神来看苏晴,披肩长发在风中颤动,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修身的长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纤腰盈盈一握,胸前的深谷里藏了半陇月光。妈的,当时怎么没发现这姑娘这么好看,记得是个大土妞啊,这姑娘发育的略晚了些。
3
“你现在做什么公司啊?”
“跟你一样”,她顿觉失言,立刻修正,“我觉得应该跟你一样。”
“你也做广告,还是你也创业了?”我一年前从4A公司辞职,自己做了一家广告公司,知道的人不多,她居然知道,看来我在我们这两届里知名度还可以,心里不禁有点洋洋自得起来。
“我在xx,一年前辞职,跟朋友一起创业,xx广告,你可能听过。”
“大牛啊,xx汽车那个case是你们做的吧,超棒的。”
“是我负责的。”
“厉害!”
“你知道吗?”她冷不丁的转换话题,“A跟你们级自动化系的张智在一起了,呶,就是那个今晚捐了500万的。那哥们创立的公司市值好像上亿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语气里透露出来的不是祝福、不是嫉妒,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一记闷锤打到胸口上,顺着苏晴指的方向,果然那边有一坨人不符合布朗运动的,大规模聚拢在一起,时不时传出一阵哄笑。
张智是我大学时追A遇到的劲敌,不仅如此,那哥们大三的时候跟我一起竞争学生会主席,可惜最后被我打败。但他学术方便的确比我厉害,研究生好几个项目拿到过国家补贴,毕业没多久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听说很牛,不知道这么牛。更不知道的是,他居然娶了我的女神?!
说到底,A又不是我前任,犯不上生气。但作为一个争强好胜的异性,听到自己的女神嫁给了一个当初自己的竞争对手,人家还混得比自己好,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
“哈哈,是吗,那得祝贺她”,我佯装淡然,冲她举了举杯,喝完了杯中的酒。
她不说话,却低垂了眼,抿嘴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我的伪装。
寒风中,两人捏着空杯子,沉默着。话题突然跟酒一样,消失殆尽。
“现在这些同学聚会什么的,真挺没意思的,都是互相攀比炫耀,我准备撤了,你呢?”我以退为进,打破尴尬。
“我也走。”
“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送你?”
4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俩坐在了学校北门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
大学同学嘛,聊天,无非是人际圈交集的八卦。可惜,苏晴的人际圈比较窄,在学生会干的时间又太短,我俩共同认识的人不多。我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A的事,看的出来她不太想讲,而且知道的也并不多。
“总之就是过的很幸福,你没戏了啦”,她挑了挑眉毛,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故意刺激我。
“陈年旧事,谁在乎啊,我就是好奇她为啥跟张智在一起,就因为他有钱?那像我这种单纯靠颜值吃饭的少年可咋整?真的对你们女生毫无吸引力吗?”我故意调侃了一下。
“有。”她极快的回了一个字,表情严肃而郑重,像是在法庭上回答法官的提问一样。
“哈哈哈哈,还是你有眼光,早知道当初不应该把精力都放在A身上,应该把你收了。”
“现在也来得及啊。“她目光炯炯,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
这个姑娘有点意思啊。今晚有点意思。
见我没有回答,她笑了,“是不是吓坏了?哈哈”,有点欲盖弥彰。
我也笑起来,脑子里动了千百个念头。手下意识的端起纸杯摇了摇,咖啡没了。
失去掩饰的道具,气氛再一次尴尬起来。
5
“我帮你占星吧,虽然你们男生大多都不信,但是就当娱乐,帮你算算姻缘,你刚才说你最近分手了?”又是她突然转换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
“是啊,你还会占星啊?谁说不信,我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是充满敬畏的,来来来,给爷看看你的本事。”
我说了我的详细的生辰年月,她迅速在纸上绘制出一张星盘,写下一串高数试卷一般的数字和符号,看得我眼花缭乱。
“你这个人呢,天资不错,创造力很强,自控力够用。嫉妒心强,好胜心强,遭遇挫折会影响斗志,不属于越挫越勇型,好在你人生一直算顺风顺水。爱自由,略虚荣,喜欢站在聚光灯下,享受别人的仰望。你能言善辩,巧言令色(我:喂,这是个贬义词吧),很会讨女生欢心,女生缘不错,不过作为一个男性,尤其是你这种性格,你更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会因为付出的时间、精力和第三方的反馈,影响你对你所追求之物的价值判断。你喜欢跟别人交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是宴会明星,但是今晚你躲起来,不是你真的觉得无聊,而是因为你不是中心。”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字字直插我心,前面听得挺高兴,后面有些难堪起来,像是衣服被人脱了,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在讲解一样,我努力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不失态,连呼“厉害呀”!
她没理我,继续说,“你本质上是个自私的人,除了你自己,别人谁都不爱。女性很多时候是满足你虚荣心的工具,你追求的永远是人群中最闪光的哪一个,追到手后一般又觉得无趣。对于喜欢你的女生,无论对方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多半不会喜欢,你就是喜欢那种自己去追、捕猎的感觉。你过了这么多年,对A依然有执念,就是因为她是大学里唯一一个你没有追到手的女生……”
“可以了!”我打断她,这种被人扒光了教训的感觉很不好。
“你知道的太多了,妹子。”
“我还知道更多呢,你应该来自单亲家庭,家长对你很严厉,但你成年后一直很叛逆,应该不太经常跟家里联系,你有点精英主义,对不如你的人缺乏耐心,对比你强很多的人有容易有嫉妒之心。你最近工作应该不太顺利,情感也不太顺利。你的梦想是财务自由后当一名极限运动教练,比如,去瑞士教滑翔伞,你最怕别人看不起你……”
“好了真的可以了,我服,我真的服,你是我见过最牛的占星师,这都是从星盘里看出来的吗?”
“对呀,加上对你的一点点了解。”
“太可怕了,你电话留一个,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给你介绍不少客户。”
“不了,我又不是专职做这个的。不是熟人我不看。”
“也是,你这的确容易得罪人。”
6
我们结了账出来,边聊天边往停车场走。
夜色撩人,旁边有阵阵女性的香气飘来,让人心旌荡漾。聊到开心处,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晴的头发,她竟然没有任何躲的意思。
“喂,刚才说的算数吗?”
“什么?”
“现在也来得及的话。”
她顿了下,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我,“算数啊。”
我拉开车门,她坐进去。当晚再也没有追忆过去,没有A,没有占星,只是发生了男女之间应该发生的一切。
早晨,我开车送她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你记不记得,大二那年,你给A送过一盆茉莉?”
“记得啊,她收下了,而且养到开花才给我。超开心的,因为茉莉很娇气,不好养,看得出她很用心。但不知道为啥再送她花又都不收,搞不清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哈哈哈,你当然搞不清。You know nothing ,John Snow~”
她下车,我们挥手告别,谁也没提交往的事,我自以为是的想,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都明白。后来我们好久没有联系,有一天我去阳台晒衣服,一不小心把一盘花踢翻了,对,就是当初送给A的那盘茉莉,我还养着。
我心里念着该死,手忙脚乱的收拾散落的泥土,突然发现花盆底下好像有几个字。我翻过来仔细一看,上面不知用什么东西,细细的刻着,“LY,You know nothing ——SQ”。
SQ……如果换在以往,我可能打死都想不起SQ代表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打电话给一个喜欢占星的朋友,把那晚我偷拍苏晴画的星盘发给她。
“这根本不是星盘啊大哥,你有没有常识啊,被人骗了吧,收了你多少钱啊,现在你们这帮高富帅的钱真好骗啊……”
7
我根本没听她后面说什么,失魂落魄的挂掉她的电话,忘了客套。我想到了,苏晴说的一切,都在我的社交网站上有迹可循,我感到一丝恶心和恐惧,而不是感动。
我翻手机,发现根本没存苏晴的手机。我突然想起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只有生日快乐几个字。今年的生日刚过没多久,我翻出那条短信,刚想拨,手却停在半空中,好像有千钧里阻挡着我。
苏晴背后有十年跟我有关,我却毫不知情的日子,我惧怕触碰真相,我承受不了,也不想知道。
苏晴,你知道吗,悲哀的是,你对我所有愚蠢的、奋不顾身的付出,无非是让我想起当初我对A执着的样子,一般的别无二致。
世间的爱情能量多半是守恒的,只可惜施与受经常不是一个人。伤你心的男孩,总会有人伤他,只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苏晴,也没有收到过生日快乐的短信。
茉莉花又开了,我有了新的女友。
有一天她发现了花盘底的秘密,问我SQ是什么意思,我淡淡的说,“逝去。”
(配图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