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女儿的钢琴老师在钢琴学习群里发出邀请,周末请孩子们看电影《百鸟朝凤》。张老师是一位很有心的音乐教师,对儿童钢琴教学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教学幽默风趣,对学生的要求严格的同时也会考虑孩子的个体差异因材施教,她自己成立的工作室,并不像很多培训机构一样唯利是图,更多的是当成自己的一件爱好来做,收费不高经常还会自己出资请孩子们听音乐会之类的活动。
相对于看影视作品我更倾向于看书,文字给予了人们很多自由想象的空间,比如《狼图腾》,那么好的一部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之后完全支离破碎,毫无原著的神采与精髓。所以我一直对电影电视剧之类的讯息不怎么关注,有八年的时间几乎没有看过电视剧,电影也只有朋友推荐的非常经典的才会去看。
当天晚上跟婆婆聊起来,她居然比我对这些影视资讯更为了解,告诉我这部电影导完导演吴天明就去世了。作为第四代导演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依旧取材于他最为擅长的,中国老一代的民俗文化,讲述了唢呐一脉从曾经德高望重不可或缺的地位到如今的消弭凋零,侧面展示了中国社会日新月异的变迁,以细腻的手法刻画了两代唢呐匠人为了信念坚守而产生的师徒感情。吴天明知人善任的伯乐情怀、兢兢业业的钻研精神,都与影片中焦三爷的人品、艺品极为相近。说起主演陶泽如先生,在很久以前还会追剧的时候这个演员我也是极其喜欢的,非常擅长各类人物的刻画,不管演绎什么个性的人物,人物的个性特点都会被他表演的生动传神,与很多年轻的演员不同,不管扮演的是谁,屏幕上展现出现的就是那个人物原型。婆婆是一个骨灰级的文艺爱好者,又有婆婆欣赏的导演和演员,便邀着婆婆一起去看。
《百鸟朝凤》以唢呐班主的交接为界分为两个部分,在“焦家班”时期,故事围绕着唢呐授艺展开,焦三爷要在小徒游天鸣与蓝玉之间选定接班人传授“百鸟朝凤”。天鸣厚道踏实、勤奋不辍;蓝玉天资卓绝、飞扬跳脱,影片无意将二人的竞争关系表现得过于直白残酷,也没有简单凭借技巧的比试来区分高下,而是在焦三爷“把唢呐吹到骨子里”“唢呐离口不离手”的言传身教中,悄悄埋下选择天鸣的伏笔,艺以德为先。后半部分演绎的是天鸣当班主后当师徒相继的匠人传统遭遇城市化崛起的转型巨变,原本风光无限的唢呐班,也只得面临风流云散的命运。游家班的师兄弟们在滚滚向前的时代大潮下,大多选择进城务工另谋生计,与过往彻底告别。整部电影呈现给观众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朴实无华,但感人至深。
陶泽如先生饰演焦三爷,他将这个把生命融入唢呐的乡村艺人刻画的入木三分,大多数时候不怒自威,德高望重,一身傲骨,但几处围绕着饭桌的电影段落,却也幽默诙谐,焦三爷是中国传统严父的形象。
他第一回对天鸣露出笑容,是少年时天明躲在芦苇荡草丛中学鸟叫,师父在他身后躲藏,以鸟叫与他相应。第二回是班主天鸣第一次接到了活计,给他买来烟叶和白酒,焦三爷喝得满面通红,兴奋得拿出自己的唢呐在屋里吹到一头醉倒,颇有“曲中仙”的神韵。
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焦三爷在抗日英雄的葬礼上吹响《百鸟朝凤》时唢呐里流出的鲜血,天鸣接过师父带血的唢呐,焦三爷击鼓,师徒二人完成《百鸟朝凤》的绝唱,这是焦三爷对徒弟、对唢呐、对自己毕生心血与所爱的最后一次注视。已患肺癌的焦三爷身体已然不支,但他知道自己的命早就融入了唢呐的芯子里、铸进了唢呐的铜管中,而祈盼自己的后人会继续将这条命活下去。
那个因为父亲摔跤跌破了额头不由自主冒出眼泪的天鸣;那个坚持几个月在河边吸水,最后为吸到一口河水,兴奋的便跑遍半个村子的天鸣;那个顶着倾泻的暴雨练功,湿透了衣衫也不在乎的天鸣;那个因为师傅把唢呐给了蓝玉,没有给自己失望透顶的天鸣;那个为了不让父亲失望而委屈折返回去继续找师傅学艺的天鸣;那个因为失火将师傅的传家宝遗失而悔恨交加的天鸣;那个为了遵守对师傅的承诺而逆势坚持的天鸣;那个面对大城市里犹如乞丐一样的唢呐匠人怅然长叹的天鸣;那个最后在师傅墓碑前吹响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故去才可以演奏的《百鸟朝凤》的天鸣。
从苦练技艺数十年,到当了帮主艰难的支撑,看着让人禁不住会落泪,有感动、也有失落,恍惚中在唢呐声里师傅离去的背影,几十年的坚守在刹那间决堤崩溃,来势汹汹,猝不及防,中国的民俗文化将魂归何处?
《百鸟朝凤》的戏内故事与戏外现实达成了一组奇妙的同构互文关系,焦三爷对唢呐班前景的焦虑,也暗合了吴天明对传统电影命运的忧思。因此,《百鸟朝凤》不仅关乎一时一地的得失,更是吴天明电影人生的最后一次试炼,留给所有人去思考,民俗文化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