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一向喜新厌旧,却有那么几样东西,我想,我会好好的藏着。再没有其他物什,能被我称为——旧迹。
一个偶然的午后,我在整理以前的一些陈旧杂物时发现了一本布满斑驳尘迹的旧书。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它,引入眼帘的是几行稚嫩的字迹:“哥哥我讨厌你······”我又随手翻了几页,发现在这本旧书中,歪歪扭扭的字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白处。我仿佛又透过这本书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偷偷地抹干了眼泪,然后发泄似的用笔在哥哥最喜欢的书上卖力的划弄着,最后将书藏起来,在哥哥找的焦急时朝他扮鬼脸。
想到此,我又忍不住笑起来。继续翻下去,我手上的动作不觉放慢许多,纸上赫然躺着几个大字:“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耳畔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呐,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
为什么?我恍惚了好一阵,才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回答:“我,我不知道······”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你看,你可以在阳光下肆意的欢笑,哭泣,而我,却只能通过这张薄纸和你一个人说话,你说,为什么在这个世上的是你,不是我?”眼前的稚嫩字体仿佛一个个扭曲的符咒,拼命地朝我叫嚣着,似要冲破纸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惊恐的看着眼前慢慢浮现出来的影象。“你不是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意义了么?你看,我们换一换好不好?”我失措的合上手中的书,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叫:“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活得很幸福,很充实,请你走开,不要再打扰我了!”一时间,房间里静默下来,我愣了好一会儿,忙上前去查看那本古怪的书。在那一页,仍然是那几个大字,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却是它们为我解开了心上的枷锁。用笔将那一行字狠狠的划掉,我如释重负,喃喃道:“我会好好活,一定会。”“这就对了,你是应该来的······”
我是应该来的?你在说什么?
着魔似的将那本旧书收进抽屉,上锁,我开始静静的思索起这句话来。
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一定还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东翻西找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一件件早已被遗忘的旧物被陈列在地上,果然,有好几个日记本在其中,破败不堪的封面似在控诉着它们在岁月的深潭里沉淀了太久。
将记忆倒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得好好想想。
“喂,我能和你说说话吗?”没人回应。
许久,那个声音才响起:“呐,你要哭的话,哭出来就成了,我不会笑你的。”
我要哭了吗?这么一想,果然,感觉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脸上有湿热的东西慢慢滑落,是那些旧物触到了我心底的伤痕了吗?可是,我早就决定要忘记了。
“我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我承担那么多我不愿意承担的东西?”我对“她”说,我知道“她”一定在听。
“对啊,干你何事?你只是想要单纯的长大,然后过着简单的生活,为什么他们都要逼着你干一些你不喜欢的事呢?”
“或许,我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才会想起我,偶尔念念我,这也是好的。”我知道,灰色天空从没有离我远去,我总爱拿生命来说事,因为这世上,我真正有资格说不要的,只有这一条命而已。
“几年前,你也这么说。”“她”用几近嘲弄的语气继续道:“可没过几年,你都忘了我是谁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我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吗?为什么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呢?为什么别人不想死的死掉了,可我却还活着?”我哽咽着,多年的迷雾森林仿佛出现了一个缺口,前方有光亮,我却走不出去。一切问题回到原点,我为什么来到这世上,来的时候一条命,走的时候也只是一条命而已。
“你是应该来的,当初耶和华创造亚当时也是为了让他受苦。”“声音”的口吻十分认真。
“你在安慰我吗?可我不相信,你看看我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干了些什么呀?”我想干的,不能干,我不愿干的,却必须得完成。很多时候,我只是不敢承认,我其实,连自己都做不好。
和我说话的这个人,不过是以前的我罢了,那几个日记本,勾起了我的记忆,也让我认出之前的那个声音,原属于几年前的我。
日记本里记录着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不是这几本旧迹,我已经忘了几年前,自己曾被轻生的念头日夜萦绕过,如今,噩梦又要来临了吗?
“这就是你,你被生活残酷的一面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从不去想,你所拥有的美好一面,是别人奢望不来的。”“她”叹了口气,“别去管你做过什么,而要看你要干什么。”
“我可以吗?我是应该来的?”
“谁知道呢?不妨问问你自己,总有那么一座金字塔,你是可以站在它的顶端的。曾经再痛,也只是曾经,不若你就这样将我连同过去一块忘了吧,”“她”离开了,留我一人一遍遍问着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我,真的可以吗?
如你所愿,我的另一个灵魂。
破旧的日记本安静地躺在地上,我知道,那里面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她教会了我成长;这个人,她教会了我爱自己;这个人,她教会了我忘掉不愉快的过去。
当年,我把另一个自己锁进日记本里,蹉跎之间,已为旧迹。如今,不期然间我们再遇,却是她的一番话令我幡然醒悟。世上诸事,唯心克之,若哀绪常驻,焉能成之?
从那个午后起,我便将那些回忆一起压在了箱底,不再开启。我也多了一个习惯,买来许多日记本,重新开始记录自己的生活,歪歪扭扭的字迹早已不复,这一次,我要将时光印刻进日记本里。不知多年后,现在的我又会借旧迹的名义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