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第一次在地狱看见小恶魔，在沙漠的沙丘顶上。
他一丝不挂，不着寸缕，任由风和沙子硌着脸，让阳光直拉拉地压制着，惬意。
李先生不语，他强硬地抱起小恶魔，带回了人间。
小恶魔还太小，不过他也是明摆着的恶魔，在地狱挂个号，谁也不敢惹。谁准他一个人类来养他的？真是憋屈。
李先生教他吃饭，教他飞，教他读书，教他买衣服，教他做饭。他什么都教给小恶魔。这是人间的法则，但在地狱同样通用。
小恶魔开始很不屑他，但是渐渐的，这个人类学识渊博，愿意教他真本事。行吧，他认可这个人类了。
小恶魔变了，专属于恶魔的白发渐渐乌黑，长尾巴变得短短的，完全不像是恶魔了。他很惶恐。着急地询问李先生，李先生抚摸他的黑发，说没有大碍，晒多了人间的太阳而已。回到地狱就会变回去了。小恶魔才放心。
李先生发现，小恶魔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回家倒头就睡，却一直带笑。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也没有发现，瓶里的鲜花每天都是新的玫瑰。
小恶魔准备就绪。五点，李先生起床，打开冰箱取面包牛奶。五点五十，李先生阅读。七点，李先生出门上班。
七点二十，李先生下了地铁。
他看见了小恶魔。和好多好多玫瑰花。愈发像人的小恶魔，单膝跪地，熟练却紧张地说出那段台词，手，奉上象征一生的指环。
小恶魔的心快蹦出来，拿钻戒的手抖个不停，他看着眼前的人，本该惊讶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慌了，随即听到那句话，
“恶魔本就不值教养。”
戒指被打落在地，叮地一声。
李先生以绝对的力量，将小恶魔送回了地狱。或者说，是扔回去的。
小恶魔真的不懂，他第一次懊悔，李先生生气了吗？
其实李先生早就知道小恶魔的计划。他早就知道了，早在他第一次见他。李先生非人，而是神，神对于恶魔有致命的吸引力。因而恶魔抵御神，惧怕他们的掌控者。神也讨厌恶魔，厌恶他们如雪的发，长长的尾，以及处处与他们作对的恶魔性格。
要消除恶魔，得找到各族的恶魔继承人，趁其幼小将其驯化，变得信任他们，然后弃之如敝履。
小恶魔是其中一个。只是李先生目标中的一个。一个而已。一切真心只是种族间把戏的牺牲品。哦。原来如此么。
他黑发短尾，早失了恶魔特征。他不容于地狱。
其实李先生并不知道，为什么小恶魔的头发会变黑，尾巴会变短。他只是安慰眼前这个惶恐的孩子，抚摸，拥其入怀。他再次光临地狱，接下一个恶魔，也想知道当年详情。
还是那座最高的沙丘，黑发的小恶魔躺着，直面风与太阳。他已经死了。从头彻尾地死了。
李先生不解，所有被他驯化的恶魔，只会失去信仰和领导力，解散族群。却各个苟活千万年，何至于到了小恶魔，便虚弱成这样？
沙漠里有什么晃得刺眼。是，一枚戒指。那枚李先生扔掉的戒指。
里面镌刻了地狱的语言，有小恶魔特有的风格，该是他自己刻的。
李先生没有看。他不了解地狱语言，也不想探究。一个觊觎神的恶魔，随他去吧。
他新养的小恶魔走上前去，捏起戒指，好奇地轻声读出：
【割去这恶魔的白发与尾，神的怀中，能否容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