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他)

我和她(一)
第一次吻她是在我们高中校园内围墙边上,四周空无一人,除了那堵已经改头换面了的围墙,包围着我们的是教学楼、教学楼改成的宿舍楼以及校外的图书馆。或许是建筑的高度的缘故,我所能察觉到的只有我和她轻声细语的交谈声,只有我和她。我松开了握住她手的手,接着用力地抱住了她,吻了上去。
我和她是高中同班同学,所以我要讲我和她的缘分最先触碰的就是高中时期这段有点模糊了的记忆。在高二下半年之前,我和她之间交集不是很多,只能算作相识。我发育的比一般的男孩子要晚许多,个子很矮,一米五出头,面相也比较稚嫩,脸上有些雀斑,小鼻子,单眼皮包着小眼睛,小嘴,两道横眉很稀疏,左眼眉上有道细长的伤疤,是小时候玩耍时摔倒在地,被藏在雪里的铁丝留下的,身形干瘦,皮肤嫩白,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所以总被人误以为我还是个初中生,这成了那段时期进网吧的最大阻碍。
任何一段感情的开始,都需要一个触发点,我和她之间也不例外。那个时候的我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脸正经,可调皮捣蛋的事一样也不落下。
事情要从高二上学期的一个平常的夜晚说起。学校的女生宿舍楼重建,男生宿舍腾出来给女生住,我们男生搬去了一个临时住所,照理我们应和同年级的其他班级的男生都住在一起,原先卫校的一栋宿舍楼。可能是我们班主任临时起意,叫我们搬去学校犄角旮旯处的一座破旧的小楼,和补习生住在一起。宿舍的环境较之以前差了不少,诺大的一个房间里住了三十个人,全部的住宿男生都住在一起,我们给它起了外号,“大车间”。
宿舍里只有南面开了一个小窗,其它的窗子被封死,任凭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子里总一样阴暗,阴暗造就潮湿,每晚我们打水洗脚后地面上便会留下一滩滩积水,虽然量不是很多,到了第二天再打水洗脚却也不见干,如此反复。再加之高中的生活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在教室度过,难免让我们这些玩性十足的孩子感到枯燥,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跑去网吧。这个临时住所给我们创造了丰富的条件,偏僻不说,只要定期拿烟酒贿赂一下宿管老大爷,我们逃宿上网的时候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发的前一晚上我们宿舍中的九人没能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在狂热地讨论一翻后便作出了逃宿的决定。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们大概十二点翻墙出去,早上五点多回到宿舍,基本不会出什么状况。但故事情节向来不会一平二稳,我所讲的虽然是确凿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却也是一波三折。我们九人先是找了一条床单,在二楼和一楼之间楼梯的窗户口续一段,一人在后面拽着,另一个往下溜一段再跳,最后一个由“大车间“中的一人拽着,顺便把床单收走,而后再越过学校围墙的铁珊栏,就到了校外。那时正是冬季,北方冬天的风用一个字来形容——冽,恰巧那晚风特别大,走着路都会被吹个趔趄,我们顶着大风走的艰难,却高兴地近乎癫狂,至少在到达第一间网吧之前还是这样的。但进了网吧没过一分钟我们就被网吧老板撵了出来,他几乎没给我们周旋的时间,理由是“今晚严打,一会来检查未成年,今晚不行”。
这会儿我们还只是稍稍有点不舒服,但毕竟是网吧的常客,所以也没说丧气,这不行,就换一个呗。可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了。再走了几条街,拜访了四到五个网吧(其中包括当地最有实力的网吧,平常小学生都可以自由出入)之后,相继被拒。费了力气逃出来,本意是不想回去的,九个人六神无主,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该去哪,有的说“要不再去别的网吧看看?”,这种说法很快遭到了反对,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网吧之间都是通了气的,连续碰壁,肯定是遇上严打了。有的说“这还能去哪,回去呗”,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体上无奈的认可了这种说法。有个哥们,他脸上张了不少麻子,于是我们平常叫他麻子,崔麻子,或者麻哥。麻子说“出都出来了,还他妈回去,我不回去,要回去你们回去”,“那你要去哪?“”我找个宾馆住一晚,你们谁来“。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当然这两个人中没有我,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住宾馆所费不赀,我必须承认如果我随他们去了宾馆,这个月以后的网费可能就没了着落。于是他们三人转身去了宾馆,我们六人则着深夜的夜色,顶着迎面吹来的大风,第二次越过了两道障碍,回到了”大车间“。
逃宿未遂让我们面子抹不开,所以进宿舍时有意地放慢脚步,但还是被个睡眠浅的家伙发现了,他怪叫了一声“卧槽,你们怎么回来了“,然后大部分还未睡熟的人都起来了,紧接着为了掩饰尴尬,我们开始绘声绘色,夸张歪曲地描述刚刚的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笑声和骂声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大车间”里面热闹起来是很快的。
当然加入讨论的不能少了宾馆三人组,刚回到宿舍不久有人就收到了QQ消息,是宾馆三人组的带头人崔麻子用宾馆里面的电脑发过来的,他得意的像我们宣告着什么,诸如“宾馆的大床躺着特别舒服,宾馆里面还有电脑,不过网速不怎么行,玩不了游戏“。我们七嘴八舌的回以笑骂,虽然隔着手机,他根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只能由有手机的那个代表用拼音慢速地输入一些简短的具有代表性的回应,但我们依然骂的很欢。
回到宿舍已接近午夜两点,所以骂声没能持续多久,大家来了困意,纷纷去睡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六人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去上课。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或许是宾馆里面的电脑玩起来要比网吧的舒服,或许是在宾馆的大床上睡觉要比宿舍的木板床来的安稳,宾馆三人组起床起晚了。早自习上到了一半,他们三人磨磨蹭蹭的进了班级,起初“大车间“的人还在偷笑他们几个,尤其我们六人,笑的最是开心。然而好景不长,班主任阴着脸紧随其后进入了班级,三人刚刚坐下,便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后来我们才知道,宾馆三人组早上进校门的时候被门卫大爷逮了个正着,门卫大爷向他们要学生证,发现他们是住宿生,便问他们出去干嘛了,三人事先也没商量好对策,随机应变的能力几乎为零,一个人说”我到银行取钱去了“,麻子和另一个说”对,我们是陪他取钱去了”,事情就是这么败露的,不过这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眼下该怎么应对未知的盘问。我们六人开始面面相觑,惴惴不安,深知大事不妙,心里各有盘算。一下自习马上聚在一起商讨对策,最后得出一条共同准则——打死也不承认。
坦白讲,对于宾馆三人组会不会把我们逃宿未遂的事供出来,我是没有信心的。但安稳地过了一个上午之后,我还抱着一丝希冀。很快这微渺的希冀也烟消云散了,下午上完前两节课的时候,有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对于我来说那可能是一个一生都难忘的二十分钟,北方的冬天短,这时候太阳已经有了落山的迹象,透过走廊的窗子向外看,诺大的操场上不见一个人影,只瞥见一抹残阳以及操场上被轻轻扬起的沙尘。六人中的一人,这里称他为吴,率先被班主任叫了出去。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班主任对他说了什么,因为我以为他会反抗一下,这个时间还能再拖得久一点,可几乎没几分钟他就回来了,嬉笑着对我们说“招了吧,我自己招了”。
接着我以及六人中的两人被班主任叫了出去。他问我“你昨晚有没有逃宿上网?“,我回答”没有“,他接着对我说“大门口那监控是摆设吗?就算天黑看不清你们几个的脸,你这么小个,除了你那个影子还有谁!”。其实这么精确的定位,我心里也明白班主任已经知道是那几个人顶风作案。但我依然嘴硬不承认,一方面还抱有一丝侥幸,以为可以逃得过去,另一方面如果承认了岂不是被其它逃宿的人看不起。以至于他在狠狠的扇了两巴掌之后质问我“如果你觉得你这两巴掌挨得冤了,你就打回来”时,我真的想打回去,不得不庆幸我保留了作为一个学生的最后一丝理智,没打,打就真完了。
说句心里话,那时候我真的膈应吴,觉得他小气,眼睛比我的还小,还怂。并且一口咬定把我们供出去的就是他。但我这里要借机反省,我没能发现其实敢于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恰恰才是真正的勇敢,而像我这样的才是真的怂。
我是那种敢做错事却不敢做坏事的人,尤其那段时期,胆小如鼠,懦弱无能。铁证如山,我们六人在嘴硬下去也无回旋的余地了,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不管愿不愿意承担起这件事的后果,我都要承担,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回家反省三个周。走的时候是我妈过来把我领回去的,我见到她是在老师的办公室,我一直记得我妈当时的样子,干农活的人夏天的日子是最苦的,太阳很毒,她脖颈的皮肤,漏出来的半截手臂的皮肤,脸上的皮肤都被晒得黝黑,她的样子像是没少受了操劳,干瘦的有点佝偻,双臂下垂,双手的关节有点弯曲,看起来像是即攥不紧也伸不直,四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岁。她身上的衣服应是换过的,却也有许多褶皱。她看到我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埂咽着对我说“你上网吧来”,我也哭,只是没给她回答。
我和我妈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家里正在翻修老房,我们全家都住在侧厢房,一到下午侧厢房便见不了阳光,感觉整个屋子都阴沉沉的,像我爸的脸。出了这事我最怕见我爸,刚到家他不在,我只希望他回来的慢一点,或者找个地缝让我躲上三个周,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没过一会他就掀帘进屋。看到他后我下意识地把屁股往炕梢挪了挪,他在炕头坐下,用一种夹杂着失望、悲痛、愤怒、伤心、不解、悲痛的眼神看了我许久,然后对我说“你被开除了?”,我忐忑的回答“没有”,“你咋没被开除喽!”他说完这句转身出去了。
这三个周是怎么过的,我没办法细说了,只记得刚开始的几天装模作样的看了几天书,后来就是看一会书,看一会电视。可见于我来说,在这类事中,遗忘的力量要比悲痛的力量强上许多,到了学校之后似乎已经把这事全部置之脑后。这次教训也只有开始的几天让我沉痛了,我记得不管是小学的老师又或是初中的老师多多少少都骂过我“没心”,我实在没法反驳。只不过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我决定不再去上网,并且好好学习。同时班主任意识到了小破楼给我们提供了便利的逃宿条件,于是把我们重新划分到年级的学生宿舍楼里面,“大车间”没了,“大车间”里面的成员被分散到了三个小宿舍,小破楼的宿管大爷也被学校开除了,我想这有我们的责任,却也有他自己太贪心的缘故。
“要好好学习”这个短暂的决心,成为了我和她缘分开始的契机,是我们相知的阶段,也是我单方面恋爱的阶段。她在班级中不温不火,安静温润,离开座位的时候都很少,梳着学生头,脸蛋有点肉嘟嘟,尖下颏,大眼睛里写满了懵懵懂懂,双眼皮不显,腿细长,个子要比当时的我高上不少,走起路来左一摇右一摇像只小企鹅,常常一下课头一歪倒在课桌上就睡,这时候要是叫她,总感觉她是在很努力的睁开眼,一脸疑问,一脸可爱。
她的成绩在班级的上游,不像班级其他的学习好的同学给我讲题时会有心理压力,跟她完全可以放开,所以每当我遇到比较难的题目,就会叫她过来给我讲,也许是这种相对轻松的氛围,慢慢的从她单方面的给我讲解到后来我们开始讨论一些题目。班级的座位是按成绩排的,成绩越靠前的同学座位也越靠前。她的位置比较靠前,而我则是因为逃宿的帐还没算清,被班主任放到了最后一排,我不喜欢去她的位置找她,所以晚自习的时候,时常叫我的同桌和她换下位置。
我不知道那时候算不算我的青春期,我说过我发育的很晚,只是自己有察觉到我对她产生了一点点情愫,这点情愫来的有点缓慢也并不强烈。她低头看题的时候,我会轻轻撩拨她的头发,不知她是否有察觉,她没有反抗,一直安静的坐着,像只猫儿一样。有次我半开玩笑的对她说“我喜欢你哎“,她听后把头低地很深,额头眼看要碰到桌沿了,脸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我赶忙解释“我说的是……就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喜欢和你呆着”,她才缓过神来,我又接上茬问她“哎,你喜欢我嘛”。
在她之前,我也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那种喜欢来得迅猛去的也快,可在她身上我感觉到了比以往的不同。就像泉水渗进沙土一样,这微妙的爱情(我认为这是爱情,即使那时的我还有点懵懂,即使是我单方面的)最开始包裹我心脏的表皮,然后一点点的向里面渗透。这淡淡的爱情真正变得浓厚起来是在一次学校组织的远足之后。
学校有个远足的传统,在刚刚升高三时候。大概是在六七月份,我记得树叶是墨绿色的,身上的汗一直流,黏糊糊的,就像在皮肤上撒了一层盐,马路上爬满了毛毛虫在孑孓而行,我们学生的队伍踏过它们的身体,留下一滩又一滩的混合着黑黄绿三色尸体的印记。远足的目的地是一座山,从学校到山脚大概要四五十里地,这么长的距离我是多么希望和她走在一排呀,但班主任要求按大小个排队,大个在前,我被排到了最后,小个子给我带来了许多便利,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恨我的个子怎么这么小。
到达山脚时已接近中午,山边的一些房屋中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山脚下有一条溪水潺潺而流,小溪细而浅,我们仅借了点溪水洗了洗手臂,若是再宽再深些,恐怕溪水中会很热闹。稍稍歇了歇脚,在草草地照了一张面容疲惫的合照之后便开始登山,到山顶后我们先是在树林中找了一处空地休息,按小组聚在一起吃早上带来的干粮。有了能量的供应,酸软疲惫的身体渐渐的恢复了活力,同时恢复活力的还有我们的心情。为了留念这次远足,我们成群打伙地聚在一起拍照,小组成员,宿舍舍友,男生群体,女生群体,班级全员,要好的朋友以及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下了多年以后抚摸起来依旧柔软的相片,时间可以带走那些短暂的快乐,却带不走那些短暂快乐留给我们的弥足珍贵的回忆。而我最想合照的人是她,在远远地观望了她半天后,一边假意地找其他同学合照一边靠近她,颤巍巍地向她发出了邀请,扭捏的与她照了两张相片,这也是整个高中生涯我和她唯二的两张合照。照片中我打开一把塑料扇子伸长手臂搭在她的脑后,扇子上面印着海绵宝宝,两个人笑的都有些傻。照的时候只几缕阳光透过树叶,以至于两张面孔看起来黑斑因因,像黑白电视机遇上信号不好时,屏幕上的雪花刷在人脸上那般。
或许是班主任也有些疲惫,回去的路上他不在对班级队形有什么要求,同学们虽然聚在一起,看起来却参差不齐,松散了不少。我提了提胆,借机向她凑过去,在她后面蜻蜓点水似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向她打了声招呼“嘿!”,她回头看了看我,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脑袋晃了一下,脸上也染了一抹绯红。我说“玩的好开心”她笑了笑答“是呀”我继续寻找着话题“咱们这是走了有多远”她回“我也不知道,有四五十里地吧”。 最开始触碰时总是小心翼翼,当我发觉似乎不存在我所担心的事之后,话匣子一经打开,燥热的天气,同学间的八卦,路旁庭院里的大火鸡全都成了可聊的对象,实在憋不出话来索性讲两个笑话,应付的也总算游刃有余。
即是可以给对方带去快乐的闲聊,容易让人敞开心扉,甚至她只需歪歪头,害羞的笑一下,便可以让我对她的喜欢又加深几分。此时的我心想她肯定也是喜欢我的。
回到学校之后我确定我对她的感觉是真的。我要向她表明心意吗?当面对她说?想归想,我真没这个胆子,于是我采取了最懦夫的一种做法,把我的这份心意告诉我的舍友,并向他们宣告“我要追她!”,寄希望于他们可以把这个消息扩散到班级里面,然后传进她的耳朵,那样不会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我前面说过,我觉得的她也喜欢我)。小哥几个表现得激动程度简直与我相当,在班级中的时候每当我借机和她讲话时,他们就开始远远的用一种特殊的眼神看我,那意思好像在说“不错,不错”,有时还会假意路过拍一下我的肩膀发出“嗯,哼哼”的声音。这种方式明目张胆的把气氛搞得暧昧,很快就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班级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喜欢她,包括她要好得朋友以…..及她自己。
事与愿违的是,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她会和我走得很近,恰恰相反,每当我试图接近她,她都会躲得很远。
也许是我太过于宽泛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在我的眼里,班级里很多的男生都开始有意无意的靠近她,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的情敌来让我手足无措。我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澎湃的内心,于是开始给他写一些暗示性话语的小纸条“你能不能离别的男生远点”她回“你能不能成熟点”,我写“你别老躲着我”,她回“我没躲着你啊,我们好好地做朋友不好吗”,我写“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她回“那就别做了”。
如此的话我大概写过很多,一一被她用最直接的话语驳回,我却好像越战越勇似的,不停的给她传纸条,每次见她给我回的纸条都会很开心,期盼着里面有能让我更开心的内容,却每次都差强人意。除了传纸条这种方式我几乎不去找她说话,确切的说是不敢和她说话。
高三上学期,又是一个冬天,不似上一个冬天,这个冬天少了几分寒意,我既无犯错,成绩进步的也很快,个子还长高了一点,这是除了她之外最令我高兴的事了。但她对我的态度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直被拉得很远,她有意的避开我,我也不敢靠她靠得太近,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座位上痴痴地看着她。
我绞尽脑汁的找由头想要与她搭上话,行为又像个一根筋。北方的冬天外面冷,屋子里暖,很容易患感冒病,我自小体质不好,加之晚上还会上三个晚自习,上完两个晚自习脑袋已经昏昏沉沉,我觉得太过于焚膏继晷、孜孜汲汲的去读书反而很难取得成效。于是我每当第二个晚自习结束便会去操场上跑上两圈,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跑完之后洗个冷水脸,脑袋也会清醒不少,以保证第三个晚自习也会比较有效率。每次洗完脸之后,看到镜子中自己的面孔,被水沾湿了的前额的几缕头发,挂着水珠的眉毛,以及那双小眼睛,总觉得自己的样貌要比平时好看。之后进班级我会刻意的向她的方向看去,这时她要是向着我这边看我一眼,心情会倍儿好。
如果说用笨拙的方式喜欢一个女孩子,不能错过的机会一定是她的生日。我从生活费抠出了小半拜托舍友在网上帮我买个小礼物,纠结了很久,最后买了一支钢笔,一来是觉得钢笔较为实用,二来她的字写的也不是很好,我想让她多练练字,这样以后传纸条的时候我看起来省力些。钢笔到了之后,我发现店家还额外送了一瓶墨水,于是我突发奇想,决定分两次送给她钢笔与墨水以及一份特别的礼物。
早上,我送给她钢笔;并在钢笔盒的夹层里放入了一封信:
“有好些日子没和你说话了,每次只能在座位上看着你,却没勇气和你说句话,我真恨我自己。但我也不能控制自己,每次想靠近你一点的话,心跳就加速。而且每当你有一点点小小的举动的时候,都可以让我笑半天。每天放下学后,一回到宿舍里躺在床上,在我脑海里都是你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这可不是高二下学期时我和你说的那句玩笑话“我喜欢你哎”。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可不要以为我想要得到什么。话说回来,如果这是在大学的话,我一定会放手一搏去追你。“
中午,我送给她墨水;我赋予它一些只有我自己懂的畅想。
到了晚上,我躲在楼梯口等她下来,我想冲上去吻她一下。等了好一会,她同她的一个舍友手挽着手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似乎是看到了我,可那样子又好像没看到,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想叫住她,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声来,眼看着她如若无睹地与我擦身而过。我有点伤心,可酸软的双腿逐渐的恢复了气力,像是在告诉我“你避过去了”。我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澎湃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第三件礼物没送出去,我想做些弥补,回到宿舍借了舍友的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憋了一会只说了句“生日快乐”。
另一个留在我记忆中的节点是平安夜,这个小节日在学生之中非常受欢迎,因为在那个晚上可以大方地给自己喜欢的人送平安果。为此我同样没少花了心思,先是去买了一个心形包装盒,然后向里面的塞了许多吃的,有巧克力,糖果,水果,干果一应俱全,塞得满满的。中午放学后我跟在她后面,见她进了食堂,我就在在食堂门口等她。礼盒用一个手提袋装着,上面盖着一件我的脏了的校服用来遮掩。她出来后我迎了上去“给你”。“这是啥?”“给你”。她把上面的衣服掀开了一角,说“哎呀,我不要”我说“你拿着”,可能是由于食堂门口人比较多,接着她便没在推脱,收下了,据后来她亲口说,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收下了。
刚刚有提到,我是用一件脏了的校服盖在上面的,我是用了点小心思的,我暗暗地想,如果她把这件校服洗干净再还回来,那我还有机会。下午我到班级,在座位上坐下,她提着我给她的盛礼盒用的手提袋从门口进来,过来还给了我。我看了一眼,里面有我的那件脏校服,它的样子一点没变。我想她大概是没注意到吧。
如果对这次行动用一个比较夸张地比喻,那么这是再一次的远征,结果失败了。
几次无疾而终的行动让我失去了在想要做些什么的勇气,但那份强烈又脆弱的情感一点没变,反而愈发浓厚。时间过得很快,高中三年的正业是学习,学习的目的是考大学。夏天还是那个夏天,炎热是她的外衣,我们顶着红红地太阳走过了红地毯,同班主任握手,在他的手里接过了毕业证书,从他的带有笑意的眼中我看到了肯定。我要高考了,它要给于我们进入大学的机会,作为交换,我们要同高中的一切说告别,高中的生活,高中的同学们,还有她。
我偷偷留下来一样东西,那份强烈又脆弱的情感,可我又要怎么做才能继续呢?我想同她考同一所大学,事与愿违的是我与她的高考成绩差了很多,最终我选择去南方读大学,她留在省里那边读,我们之间间隔了两千多公里。彼时我还没放弃,我找到高中的同学要到了她的号码,我打电话给她,对面传来的不是她的声音,并告诉我“你打错了”。此后几年她过生日我总记得,发个问候。这种藕断丝连直到去年的十月份,我们开始频繁的互通消息。
此时我已参加工作,她则选择继续读研。
我记得那天她是在回家的火车上,我躺在离她千里之外的公司宿舍的床上,我们进行了一次这些年来最长的一次谈话。之后的每个星期天,我都会主动找她聊天,我知道我爱她,我要继续这段感情。在她生日的时候我又给她写了一封信,里面不无透露出我对她的感情依旧在,并且愿意支持她做她喜欢的事,只是我没弄清楚她的想法是怎样的。直到年前我们放假,腊月二十七那天,我与她在五年之后第一次见面。
那天早上起得很早,先是洗了头,擦了雪花膏,口有点干,前一晚就开始抹唇膏,早上又抹了点,换衣服,我的鞋脏了,找了一双我爸的皮鞋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还算精神,必须提一下的是,这五年我长高了不少。我和她约定在高中上学的哪个镇上见面。
她的面孔不似以前那般带着点学生气,大方了许多,也更白净了,走路的姿势倒是一点没变,左晃右晃的像只小企鹅。我走到她面前张开手,抱了下她。之后我和她没有目地在大街上随意走走,去了毕业时去踢球的那个广场,路过她初中的学校,我没靠她太近,我们之间始终有两个拳头的空隙。中午吃完饭,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件小礼物送给她,我想我总算不似以前那般愚笨了,至少在买礼物这块应是有些进步了。
我本想借着送礼物的机会向她表明心意,可光顾着推来推去了,让我忘了,我事先准备了很多话也没用上。之后她一直用手拿着我送她的小礼物,天很冷,她没戴手套,走了一会我对她说“把手给我,我给你捂捂”,她笑了下,对我说“不用”,然后跑开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送她上车,送车之前我再一次紧紧的抱住她,我记得每次在QQ聊天时给她发“抱抱”的表情,她都会回一个“嫌弃”的表情过来,我附在她耳边对她说“这下你跑不了了”。
年初二,我和她说“我爱你,我亦想知道你的心意”,她回“那……好”。
我和他(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正视他对我的感情。也许是和他在QQ聊天时被舍友打趣说“哎呀这是和谁聊天呢,笑得和朵花似的……”,也许是我过生日时他给我发的那封让我不能入睡的邮件,又或是见面时那个让我心里无比温暖的拥抱吧。
大年初二的晚上,他说有些话真的很想对我说,可能是太紧张和害羞吧,他的表白显得有些局促而笨拙,还要我给个台阶才能下来,真的是够笨啊,但我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当我说完好的时候,他却发了个抱抱的表情,接着就再也没有回我的消息了。我有点不知所措,哎?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想要反悔吧?还是根本就明白我的意思?”。
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想知道当时的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很开心呢?我开始回忆我们之间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才发现都是他热情相迎,而我总是转身就走。
真的很奇怪,我竟然清楚的记得每件事,记得他把我暖壶盖写上字惹的我生气;记得我生日他送我钢笔说还有惊喜在楼梯口等着我我假装没看到他,与他擦身而过;记得平安夜时他给我买一堆好吃的告诉我和舍友分享着吃,我当时还怕把自己吃胖了;记得毕业的时候旗里面发了一些钱,家庭条件都不好的我们都领到了那笔钱,他开心的向我走来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我没理会他;记得大一军训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故意让旁边的同学接装作他是打错了电话;记得你他大二时候送我的T恤和小黄人(小黄人现在还在哦);记得他的每一次靠近我转身就走。那时候朋友总是问我是有多讨厌他,每次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其实,我可能不是讨厌他,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不会答应他那么就不能让他有一点希望,才会总是下意识的逃避。
研二的十一假期之后,我们时常在QQ上聊天,我记得那是每个周末的早上,不知是不是习惯,每个周末早上醒来,如果没有看到他的那句问候,心里会觉得缺了点什么。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没有下意识的去躲开,开始慢慢的了解了他。
在一次聊天的时候,舍友突然打趣到“你这是和谁聊天呢,笑的和朵花似的……”,可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发现对于他,我早就卸下防备了。每次的聊天都会觉得特别开心,喜欢逗他,看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的玩笑话,她给我起了很多外号,像女儿,丫儿,丫头,小企鹅。最常叫的是“丫儿”,每次他叫我丫儿的时候我都会假装生气,心里却很受用,他每次有意无意的表白,什么“我要和你结婚”一类的,我都会假装没看懂,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我过生日的时候,他给我发了很长的邮件,我竟久久不能入睡。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人何时就这么悄悄的走进了心里。那时我一直告诉我自己,这些可能都是我自己想像的,不一定真的是喜欢。因此,在他说回家想见一面时候我说“看心情”,其实是真的想见他一面的,想确定这样的喜欢是不是真实的。
年前的那次见面,我走的时候他抱住了我,覆在我的耳边说“这回你可跑不了了“,每次都跑开了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没有波澜的。我想,这一次,我不要跑了,这个拥抱让我觉得特别踏实,很想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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