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微信,终于与多年不联系的一个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取得联系,兴奋的一夜没有睡好觉。
我曾无数次通过我们共同的同学试图与她取得联系,但都无果,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最后一次与她联系,是在五六年前了。联系不到往日的好友,一度让我很苦闷,如果人活着就只是不停地往前往前,而忽略了身边同行的人,那样的生活该有多么无趣啊。
曾经我们一起读书,度过了人生中既难忘又压抑的高中生涯。再联系上的时候,得知如今她已嫁作人妇,并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一份简单安稳的日子。辗转多年,她终于选择安定下来,把自己融入生活的洪流之中。
曾经,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对生活给予的一切,在坦然接受之余,也有着自己的抗争。表现出一个青春期的女孩矛盾的一面。最难忘的是她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班级甚至校园的每一处角落。她学习上是那种想要努力却总是无能为力的那种,于是她选择顺其自然。我曾想帮她补习,但毕业已在眼前。
她曾是个没心没肺的彪悍女子,极重情谊,骨子里有一股古代行走江湖的女侠风范。她曾在我受到学校小混混威胁时罩着我,于是我在心里默默称她为“大姐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小混混对她颇有忌惮,甚至有几分尊重。再后来我知道她是那些小混混口中的“嫂子”。他们看到我与她走得近,就想替他们“老大”教训教训我。
我们的认识,源于两个烧饼。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两个注定要相识的人,无论命运如何安排,上天如何捉弄,总会相遇。
高考那年,我名落孙山,选择异地复读。不几日,被原学籍所在地老师劝回,因此插入应届班。我坐在教室最前面,与老师的讲桌并排,背对教室门口。我左边第一排坐着三个性格迥异但具有惊人一致的美貌女生,一来二去自然就慢慢认识了。后来她们中的一个成了我的女友,另外两个成了我要好的朋友,她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课后,她捂着肚子说饿的心慌,被我听到。“我有两个烧饼,你吃不吃?”“真的?快点给我,真是救了我的命啊”她一把抓过去,不顾体面地大口撕咬了起来,我们由此认识。
再后来,不知何故,我们四人之间有了独特的称呼,一人呼另一人,必称“鬼子”,这在外人看来不可理解的一个带有贬义的称呼,却成了日后我们辨认彼此关系深浅的一个专有名词。时至今日,我们彼此的称呼依然是“鬼子”,从我们使用它开始,它就已经跳出了原有的词语含义,而被我们重新赋予了新的生命力。它是我们牢固友谊的一个标签,是我们共同青春的一段见证,早已刻进了心里,融进了血液。
中学毕业前后,她与小混混头目不欢而散。有段日子,她人很消沉。为自己的爱情,为毕业后的出路。我也替她难过,但无能为力。
毕业后,她满怀理想地出去闯荡,跑过一些地方,最远的到了延边,说是最近的时候能看到对岸的朝鲜。那时候的她早已走出失恋的阴影,恢复往日的那个她,对未来充满期待。现在想起,我仍忍不住发出笑声。那时,电话里总是传来她爽朗的笑声,常常令电话另一端的我陷入回忆。
我告诉她我与HH在一起的时候,她先是惊讶,说HH那么单纯,她知道什么是爱情么?接着又说这样也好,你们也挺般配,你们都好好的,以后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后来的一切,都没能按照我们原先约定的轨迹走,我先是与HH分了手,后来又与我们中的另一个女孩LL失了联系,再找不到。辗转听说LL去追那个曾令她失魂落魄魂牵梦萦的军人去了,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嫁给一个军哥哥。失恋后,我整整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星期没有出门。那年的夏天,在我的记忆中,格外漫长。
后来,四个人中,只有我与她偶尔还联系着,LL与HH似乎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大学毕业前夕,我们又曾联系过一次。那时候,她依然在外漂泊,不过不再是一个人,身边已经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伴。电话里,她的笑声不再那么没心没肺,而是有所收敛有所节制。我知道,这是陷入爱情的女孩子常有的娇羞和妩媚,此时她的心中,这个世界的一切充满美好。
她知道了我与HH分手的消息,表示惋惜,继而又鼓励我说,也许你们真的不合适,不过你刚毕业,前途一片光明。“鬼子,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她说。
没想到,这之后我们竟失了联系。再联系上,她早已结束了一个人的生活,也收敛起往日的笑声,与父母住在一处,做起了家庭主妇。言语之中,我听得出她对生活的顺从,忽然想起一句话:老大嫁作商人妇。终于,我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与她玩笑。
失了联系的那几年里,她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过着世俗的生活。我佯装生气地责问她,为什么结婚没有通知我?她有点顾虑地说,我中学毕业出来工作,你们都在读书,怕打扰你们……又说,其实我自己也是一直没有安定的生活。我听到微信语音中有孩子的哭闹声。我想象不到从前没心没肺对未来充满渴望那么爱笑的一个女子,如何经过生活的盘剥和苛责,转身一变成为一名尽职的家庭主妇。
聊天中,她得知我仍是一个人,就又操心起了我的终身大事,劝我安下心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转而又诉说生活中的各种琐事。我忽然有点恍惚。是生活改变了她,还是在她面对生活的时候,自愿选择了顺从?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想她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而不用太违心。希望她想起从前的自己,脸上浮现的是欣慰的笑,而不是无奈的怀恋。
久别重逢,不自觉让我们聊到很晚,回忆了许多从前的事,聊及当下生活的种种困惑和不安。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久别重逢没有从前的那种没心没肺,掏心掏肺,毫无顾忌。她没有表现出从前的那种兴奋,像一个孩子找到丢失的玩具。我隐隐有点难以抑制的悲伤,觉得心中有样存放了许久的东西被一下子抽离,它令我疼痛难忍。
我无法想像,有多少人在生活赤裸裸地席卷而来的时候能够屹立不倒,仍旧像从前一般,不忘初心地活着。也许更多的人不得不为了身边人更好地活着,而学会了向生活妥协,收起自己的一切幻想,佯装成熟和稳重,让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得到幸福。
也许是我想太多。人这一生,本身就在不断遇见,又不断失散,亲人,朋友莫不如是。如果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在天各一方多年后还能久别重逢,就应感到知足,而不该苛求太多。即便被各自生活束缚,无法抽身,见不得面,能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也应感谢命运的安排,上天的垂怜了。倘若余生还能得见几面,看到彼此的变化,仔细辨认苍老容颜下曾年轻的面孔,那真是莫大的福分和奇妙不可言的缘分了。
“鬼子,我们都要好好的,勿忘初心。”我把没有说出的一句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熄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