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猴年元宵节的那天晚上,我在十三号地铁线上遇到了阿城,拥挤的车厢里,阿城拉着扶手摇摇晃晃地站在我旁边。地铁行至立水桥换乘站时,阿城突然整个人朝我扑过来,当时我以为地铁靠站刹车时惯性所致,没有太多在意,可是没过几秒钟,阿城便如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软了下来,一百多斤的重量就这样搭在了我肩膀上,我心里一惊,赶忙用双手架住了他,问他怎么回事,阿城狰狞着面容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快……快……快把我扶到站台。”
我一边说着“借过”,一边扶着阿城朝门口走去,心里戈登戈登地害怕,心想不会是遇到电影里的通缉犯了吧,他要拿我做人质该怎么办啊,害怕之余,我也在伺机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我扶着阿城走出车门,看到站台上的乘务员,赶忙大声呼救:“您好,乘务员同志,这有个人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呼救的同时,我紧紧抓住阿城的两只手臂,以防他突然从怀里或者口袋里掏出匕首什么的绑架我。
女乘务员赶来看了一眼,帮我分担了阿城的一只胳膊,我们将阿城架到了墙边的座椅上。女乘务员说:“先生,你怎么了,用不用忙你叫救护车?”阿城额头渗出了汗珠,脸色刷白,闭着双眼,吃力地说:“谢谢,不用了,我缓一会儿就好了,我没有病。”
看到阿城这副摸样,刚才的大片情节顿时滑稽地消失,深感虚惊一场。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间,阿城睁开眼睛,面色恢复了一些,对女乘务员说:“谢谢你,你去忙吧,我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女乘务员走后,我也准备离开,阿城突然间拉着我的手,一阵心惊后,我又开始了胡想联翩。
阿城缓缓地说:“哥们儿,陪我一会儿。”我有些惊愕,有些后怕地坐在了他旁边。过了一会儿,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怎么突然间晕倒了?”阿城说:“这一星期,我都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了,可能有点低血糖吧。”我打量了一下阿城的衣着,衣服鞋子虽不是什么大牌,倒也干净完整,只是脸上的胡茬有些旺盛,想必有几日没有打理了。
我有些惊讶,望着阿城说:“一星期没有吃饭?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没钱吃饭”这四个字被我自己给吃下去了,最终也没有吐出来。
2
阿城眼角显露一丝悲戚,说“我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甚至连水都不想喝。”
突然间觉得阿城有些可怜,心想他必定遭遇了什么痛心疾首的事情,不然怎么会在春节期间得了“厌食症”。
阿城说:“她走后,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把我所有的喜好,所有的快乐,所有的信心,所有的骄傲都带走了。”
能够带走一个人生活动力和生存勇气的人,在他心里这个人的分量一定等同生命般重要,这个人要么是他的父母至亲,要么是他的妻子恋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能够如此决绝地分开”,阿城有些哽咽。
我想到了前几天在朋友圈里看到的一句话:分手季除了毕业季之外,还有除夕。春节是年终团圆的节日,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小孩子盼着春节放鞭炮、吃美食、领压岁钱,老年人盼着子女归来共享天伦,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在春节前都高高兴兴地期盼着,只有离家在外的青年人,或许他们对春节的忧虑要盖过期盼。春节假期对青年人来说已经不只是一个团圆休息的节日,更多的像是过堂审问,他们要在七大姑八大姨这群法官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如实汇报自己的工作、奖金、对象等诸多不愿提及的隐私。
春节有多少青年人被强制着赶往相亲的路上,又有对少青年人被强制着走向分手的岔口,这些强制我们如何摆脱,又如何斗争?我们面对的是生我养我给予我们所有爱意的父母,这场斗争从一开始我们就毫无胜算,因为我们不愿因爱而伤爱。
3
阿城说:“我喜欢写作,我喜欢听音乐,我喜欢看电视,我喜欢交朋友,我喜欢旅游……而现在我不想再写一个字,我不敢再听一首歌,我无法再看一部电视剧,我不愿再交一个朋友,也没能再旅一次游。”
阿城的话让我听着心惊,当所有喜好和引以为豪的事情都不能再做的时候,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是谁?
我不再是我!
阿成说:“在亲友的眼中,我是一个好孩子;在师长的评价里,我是一个懂礼貌肯上进的好学生;在朋友们的言语间,我是一个有爱心有梦想,浑身充满正能量的人……而现在我是一个孤独、冷漠、懦弱、颓废,负能量爆棚的失败者。”
曾经那些视若珍宝的评价,如今被自己随意践踏,谁又知道眼眶吞噬了多少泪花?那些年小心翼翼地建立起自己的世界,如今亲手将它推向毁灭的边界,那颗破裂的心在肆意地滴血。
阿城说:“我想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可是我刚失去了自己,她已经离我而去,我无法放弃,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自己。”
我常听人说,两个人相恋其中一方会活成另一方的模样,就算两个人分手后也不会感觉到彷徨,因为至少还有一个生活的方向,总不至于在以后的生活里闷头乱撞。然而,可悲的是失去了自己,却没能成为那个心仪的你,向前没有了勇气,退后却又情难自抑,找不到一个新的开始,又无法将过去重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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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哽咽地诉说着,放佛从未这样剖开心扉地和人畅谈过,我透着站台上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房子,心里一阵释然,微笑着说:“今后你准备怎么办,要忘掉她还是要放弃自己?”
阿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不会放弃她,她是加大我生命厚重的砝码,也将是指引我重拾信念的繁花,余后的生命里她都是我的牵挂。”
“就冲你这句话,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这一刻我觉得有些兴奋。
阿城有些不好意思,拍拍我的肩膀,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和阿城分别时,他告诉我说他叫阿城,我不知道是围城的“城”还是赤诚的“诚”,但我想此心因一人而围城,想必应是至上赤诚了吧。
你来时,我为你筑了一座城;你走后,我为你守着这座城。
你走后,我不再是我,我希望是一个更加优秀的我,一个离你更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