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冷风扑面而来,一扫倦意。
十二月的江南不似北方干燥,湿冷的空气沁入四肢百骸,凉透心扉,苏羽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星光,她早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外奔波后的深夜归家。
所幸,提前预约好了车,不用在寒风中等待。阅历让她能够淡然面对生活种种辛苦,想起多年前自己是个木讷沉默的小孩,几年的工作磨砺,已经变得长袖善舞,接人待物恰到好处,世界瞬息万变,她想努力把自己雕琢得更好。
司机师傅是个地道的无锡人,边帮忙搬行李边问,“要去喽搭?”苏羽说了地名,是郊区的一个小镇,有点偏僻,师傅没有迟疑,显然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处,平添亲切之感。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路上,不急不缓,车里播放的电台,有人点了一首歌曲:
后来奔忙 后来失望
后来他乡 即故乡
困饱两餐 诗写云上
早春一去 又如常
熟悉的歌词,听得心里微微有些伤感,透过车窗,天空黑得沉寂,路灯昏黄,苏羽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这座城市了,偶然瞥见远处,小笼包、酱排骨、开洋馄饨跃然于一块明晃晃的广告屏之上,似乎兀自散着热量,在与冬夜抗争,都是无锡特有的美食,店铺已经打烊,不远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是了,元旦了,时间真快,今年的春节也将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小时候的无锡,每年春节前都要扫扬尘、贴春联,除夕夜放关门炮仗,大年初一早上放三声开门炮仗,再加一连串的爆竹,早上吃圆子、糕丝、面条,寓意团圆、高升、长寿,之后向长辈们拜年领压岁钱,苏羽总是很腼腆,不会主动粘人说一些讨喜的话,吉祥祝福也常在父母的催促下才开口。
苏羽不喜欢过年,她嫌爆竹太闹,麻将太吵,到手的红包总被父母拿走,但又对过年心怀期许,春节有假期,有绚丽的烟花,有大红色的新衣,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很小就知道要好看,似乎打扮得好看了,人也跟着自信阳光起来,要是再来一场大雪,将江南小镇银装素裹一番,画面更是美妙,她喜欢穿着大红的新衣在雪地上奔跑,想象自己是盛开在纯白世界中的一朵花。
她很喜欢烟花,像是某个仙人捧了一把流星洒向天空,须臾间消散无踪,可惜家里不曾买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炮仗爆竹是过年的必需品,烟花则是奢侈品,在祖辈们传承的文化里,并没有挨家挨户都放烟花的习俗。
烟花,属于少数富裕人家,印象中除夕夜的烟花总是很遥远,被农村四周一排排屋子挡住,只看到屋顶升腾起了零落光芒,唯一一次完整的烟花是一个男孩带去看的,他叫什么名字?对,叫韩誉。
那年除夕,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围着一台电视机看春晚,满桌的瓜子、花生、水果,边吃边唠嗑,韩誉跑进来,悄悄拉她耳语,说是要带她看漫天的星光。
跑了很远,跑到村庄旁的田里,在一堆柴禾里拨出一块搬到田里,用火柴点着拉苏羽到一旁躲起来,生怕被大人们赶来发现。
“嗖——嘭——”一束光冲上天空绽开,紧接着又是一束,光在黑的夜绽放出绚烂花朵,美丽不可方物,所有的星星都失了色彩,连带着四周的硝烟味也变得好闻起来。
在年幼懵懂,情窦未开的年纪,两个小孩躲在角落欣赏这场少见的盛景,聊着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种烟花,会不会有一种能够大到绽满整个夜空,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到?突然,韩誉认真的说,以后会存更多的钱带她看更大的烟花。
苏羽想了想,说:“不,以后我要自己赚很多钱,去很多地方,看很多景色。”
多年后,当回想起那个除夕,苏羽不知道他攒了多久的零花钱,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把买的烟花藏起不被人发现,等着一起分享,但那一刻的感动是往后看过更美的烟花也未曾带来的。
车里电台中深沉的男低音继续唱着:
一如善忘一如年少时模样
经几场圆滑换锋芒
一如流淌一如年少时模样
想避世更要在世上
我们无法逃离生活,无法逃离世间诸多变化,就像我们无法抓住记忆中的年味。
春节依旧,物资不再匮乏的年代,再也不需要忍受一整年的拮据迎接一场过年的盛宴,可以随时买新衣,随时买美食,甚至可以每年带着家人旅游,感受不同城市过年的氛围与习俗,这些都是儿时难以想象的体验,只是为了承载现代化的精致生活需要努力工作赚钱,不能随时与家人团聚,为了环境不被破坏,除大型节日庆典外,不能随时放烟花。
生活总是在越变越好,很多旧事物被新技术取代掉,譬如古时候点火用的火折子,到后来的火柴,再到打火机、或是更具现代感的万次火柴,历史汇成网络上的比特海,人们逐渐通过文字、图片、视频来了解祖辈们的习俗,恋旧的同时亦享受现代化带来的便携,而我们此刻的新事物又会在多少年后被后辈们用来恋旧?
但一定会有一些美好,一些文化,一些习俗,任凭岁月如何筛选,都不曾从指间流走,也许多年以后换了形式,依然在代代传承中亘古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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