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像我一样 ,从小到大的生命历程中,也曾在某个时刻感受到这个社会的温暖 ,人性的善义。来自亲人以外的人,或认识 、或陌生的他们,以自己的言行,传递给我并加强了人们普遍认知里″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信念,并让我也产生了,要做个好人的心念。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一个秋天,开学季当我的同龄人继续在校园里读书、享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时,遭遇了家庭变故的我,无奈地接受将要走上工作岗位、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的命运了。
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里,在自己的户籍所在地 ,我家乡的地级市 ,除了出生在市人民医院的档案和本市居民户口显示我是本地人外,其实我对这个不同于家乡小县城的城市是陌生的。只在有限的几个署假,由小姑带着来和爸爸小聚几日的经历。
在父亲单位和大姑等亲人帮助下,安顿完父亲的后事,我面临的就是办手续接父亲的班走上工作岗位的命运了。然而,却不是那么的顺利。
在我父亲弥留之际,他曾交代我,以后生活中有困难了去找我张叔叔 、我从未见过面的、他的一位好友。(时任父亲单位的党委书记)我最后一次去看望父亲时 ,当时躺在病房里的父亲,用虚弱而柔软的语调跟我交代;你去跟他说,就说是我说的 ,我把你托付给他了。你是爸爸的好友,我爸让我来找你……
当时才15周岁的我,闻听此言 ,泪如雨下,内心深深体会到无比的酸楚和人生的无奈。
第一次和张叔叔的谋面,是大姑带着我找去单位,打听到他办公室, 大姑自我介绍了我们的身份。他亲切慈祥的笑容让我紧绷的心弦放松和暗自庆幸。
办完父亲的身后事我们回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在位于汉台街父亲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那是一栋很有时代特色的红砖四层小楼 )位于4楼的一间房,我今后的容身之所里,我将要开始自己人生的新篇章了。(大姑已经坐班车回县城了 ),当天继母连一句交待都没有,就撇下我一个人 ,带着小弟弟出门了。我以为他们出门买东西,直到天黑透了我才知道 。他们已经回了她位于城北的单位。之前父亲在世时,他们也住在那里(她单位分配的"母子楼 "宿舍,就是他们的家 )
是夜,我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第二天,当晨光透过一根铁丝挂着的、很薄一块蓝底修竹图案的窗帘,映进斗室之后,我便起身。环顾房间,除了父亲留下的简单几样家俱(一张床、一个五斗柜,一个圆桌、一个茶盘里几个玻璃水杯和一个装开水的铁皮电壶、三口棕箱、两把靠背藤椅,一个小方桌)还有床底下的几十块蜂窝煤 ,过道对面还有一个有水管却不通水,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小厨房。我不知道我将如何面临接下来的生活 ?我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
丧父之痛 、远离老家亲人的哀伤、一个人孤零零面对陌生环境的无所适从,凝视着五斗柜上父亲的遗像 ,我不由得悲从心来 ,暗自落泪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敲门。我慌忙抹了一把眼泪 ,挂着泪痕打开了门 。门开处,过道里站着微笑的张叔叔。他提着一个蜂窝煤炉子 ,那炉子上还有红漆写的"工会"二字。看到我哭过的样子,他的笑容收起,神色有些凝重。
他对我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语 ,带我下楼到《东大街国营粮店》, 掏出自己的购粮本(当时的特色,计划经济下的产物 ),帮我买了十五斤米和一些干面条。把这些拿回家后 ,他又带我到厨房 ,安置好蜂窝煤炉放置点,拿出之前父亲用过的铁皮水桶 ,去楼下的公共水站帮我提了满满一桶自来水。回家后敲开邻居的房门 ,去夹了一块燃烧的煤帮我生着炉子、坐上烧开水的壶 。
同时我也听到他跟邻居交代 ,拜托对方照顾我 。那时候是公房 ,邻居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虽不一定在一个班组,但彼此都是知晓对方的。那以后的生活中,我没少受邻居的照顾 。今天余华大姐给我提半桶水来厨房,二话不说倒进我的水桶,明天刘阿姨做了美味的葱花饼,用锅铲盛着走过来放进我厨房的盘子里……
我清楚地记得 ,在我正式上班前 ,有一天张叔叔骑自行车带着我去市劳动局办手续。当我们敲开那间办公室的门时,我看到,那间办公室里西斜的秋阳正透过窗户 ,把金色的余晖洒在窗台上那盆金边吊兰枝叶上,有一种别样的美,我却从此情此景中感受到一种哀伤……
记得那个管事儿的人敲着桌上的文件袋和张叔叔说 ;不是我不给你办, 按规定我办不了呀!你看她年龄都不满16周岁 ,那是童工、是非法的!我怎么给你办手续?
张叔叔说,那她这个情况你看怎么办?他父亲已经过世了 ,继母跟前有个弟弟还小,人家也不管她。那你说让这个女子咋办?你就给办了嘛 !那个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转身看向窗外。
接下来的一幕就在我的眼皮下进行 。只见张叔叔拿过文件袋抽出资料 ,看了一会儿 ,伸手就拿过笔筒里一个刀片, 把我的出生年月日刮掉一个数字 ,又重新填了一下。拿起来端详了一阵 ,这才开口 ;好了!不存在年龄的问题了!这下你该给办了。
也许是因为张叔叔和这个工作人员本来就认识 ,但我更相信他本性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愿意对我网开一面 。总之,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反正后来张叔叔是一手拿着文件袋 ,一脸笑意的对那个人说着谢谢 ,然后推着我的肩带我离开了。 再后来我就如愿进入工作岗位 ,生活有了着落 。
其实在这之前 ,张叔叔还在居委会主任那里受了气。因为当时住校生的我牵扯到吃饭问题,我的户口是转去我读书的中学校的。而农村户口的表姐她们那些住校生,每个月要么是背粮食去交到校食堂 ,要么是去交粮票 ,才能买到饭票 ,在学校吃饭 。
离开了学校 ,面临要工作的我,自然需要把户口再转回来。那些手续都是张叔叔托人去办的 。我记得当时那个居委会大妈板着脸对着张叔叔一顿吼;你们本事大的很嘛!不经过我们居委会户口都办回来了,现在还需要我盖什么章呀, 就不盖了呗!张叔叔陪着笑脸不停的说好话,总算把那一道手续完成了。
父亲逝去后的岁月 ,张叔叔给了我堪比父爱的温暖。他本身有两个儿子 ,记得刚见到张叔叔不久的一天,他叫我去家里吃饭。饭后他问我 ;你是想上班呢 ,还是想继续上学 ?如果你想继续上学的话 ,我供你读书 。
还没等我回答,他的爱人, 我叫汤姨的,沉着脸来了一句;你钱多的很!你连你自己的娃都养不过来着呢!我小声地回了一句 ,您放心!我不会让张叔供我读书的 。我上班!
如今的张叔叔年过七旬,在省城安居。汤姨早在十多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大儿子成家立业后在深圳定居。小儿子一家就在同城。在小儿子的撮合下 ,一位善良娴静、面容姣好又和善的阿姨陪在张叔身边,他们互相照顾安享晚年。
我会经常去看望他 。春天,会带着家乡刚下来的春茶,逢年过节,必会带着两瓶好酒加一些营养品。和他闲话家常 ,聊聊过去的事。最近的一次是中秋节,我和爱人一起上门去探望他 。张叔还兴致勃勃的拉着我爱人喝酒 ,看着他红光满面、 酒量不输我爱人的精神样子,我由衷的感到欣慰和喜悦。
一晃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 ,我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生命中那些曾给予我温暖的人和事 ,栩栩如生地刻画在我的记忆中 。人间有爱,真情暖心。感恩、感恩、无尽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