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雁林

第一章狩猎奇遇

我叫沈苏梅,和父亲母亲三人一直居住在九龙寨,自我记事起我就喜欢它——这个集天地灵秀的神秘地方。

为什么说它神秘呢?是因为它的传说和当地的习俗,一者相传远古时期九条巨龙盘踞于此,御风御雨,潇洒自在。忽一日,黑气十余丈缠绕群龙久久不散,天际狂风骤雨大作,加以冰雹,落到十日不止,江河泛滥,坏却生灵无数。九龙相继缠绕化作一座巨峰沉入江河,屹立出水面高耸入云,五原山岸,尽皆耸立阻挡泛滥洪水,须臾黑气不见,天光放晴,山洪褪去,四方太平,自此九龙寨经岁月洗刷愈加神秘。二者自建寨以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十分信奉天神的存在,每年二月初二寨民必须齐聚在一起商议供奉天神的祭品,今年的供品是一头棕熊!

九龙寨临江而起,背山而建,在九龙寨长期居住的猎户约有二三十家,每年的今天是猎户们扬眉吐气的日子,因为每年的最终胜利者不仅可以享有一年打猎优选区的地理位置,最重要的是可以免去来年向族长交租,直到下一任狩猎胜利者的出现,依次交替,因此每年的今天成为了九龙寨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

我央求了父亲很久,父亲才勉强同意我去狩猎,因为他也没有其它办法,上个月父亲打猎时不慎摔进了捕兽坑,看着躺在炕上的父亲,我很心疼,自小我跟随他骑马打猎,习武精修,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跟在父母亲身边肆意玩耍,父亲在我心中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现在他受伤了,家里的责任落在了我的肩上,决不能让别人小瞧了沈家。我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不虚此行。

我打理好弓箭袋,仔细检查随行装备,一切打点就绪,我站在穿衣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一身精干艳丽的打猎装,上衣紧紧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姿,衬托的我本就艳丽绝伦的面容更加光彩夺目,乌黑的秀发紧紧的挽作飞天髻,发髻周围只插了一圈开得正艳的报春花,更显得雪白的肌肤和黑亮的秀发,我将两臂虚虚一伸,对着镜子旋转了一圈,刘海松松的垂在鬓角,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利落地背上弓箭出门去了。

约莫早上七点钟,天已大亮,猎户们早早来到了丛林前,湿漉漉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晨风一吹冷气直达骨髓,但是他们每一个人斗志昂扬的摩拳擦掌。族长宣读了比赛规则,这次参赛者共有17人,参赛者先抽取牌号,然后每人领到10支羽毛箭,每支箭镞上刻有各自抽取的号码,取胜猎物是一头棕熊,谁的弓箭刺穿棕熊的身体,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前些日子持续下了几场大雨,泥泞的道路还没有干,在我们穿行的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尽管此时我信心满满,可在我身旁这些膀大腰圆粗壮汉子的气势下,我心里还是些许忐忑不安。

随着不断深入丛林,大家渐渐分散开来各自寻觅猎物,我身边却一直有一个清瘦的少年跟着,我俩有时前后脚走着,有时并肩走着,丛林里有些混乱,地上有大片的树枝和丛草,泥泞地方有错乱的脚印。我加快步伐想摆脱少年,因为此时依靠自己才是最明智的,没有人希望最终的战利品被别人瓜分。在我经过一片湖时,我瞥见湖面上少年跟在我身后的倒影,我的无名火实在压不住了。

“喂,我们能离得远点吗?”

少年停住脚步,目光清朗的看向我,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应该不到二十岁,身材清瘦,面部轮廓硬朗,尤其那双眼睛如星辰般明亮,我迎向他的目光,刚才的怒火竟然渐渐平息了。

“林子越来越深的地方危险也会越来越临近,你真的决定独自面对这些?”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顿,“轻视危险就是轻视生命,别为了一时的赌注,把性命轻易地交付险境。”

我不服气的看向他:“你怎么认定两个人就行,我自己就不行呢?”

“好吧。”他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的话出乎他的意料,脸上一副好心喂了狗的神情,朝我摆了摆手离开了。

我抛开杂念,继续穿行在这片丛林里,腿部感觉越来越酸涨,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了,雾气升腾起来,潮湿味道越来越浓烈,纷披合抱的巨木越来越密集,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和潮湿,我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密林深处。

“嘭--”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打破了丛林的寂静,惊飞了藏在树丛里面休憩的鸟儿,惊醒了林中其它休憩或者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生灵,我嗅到了警觉的气息。

我继续在寒冷且雾气弥漫的丛林里前行,这条夹击在巨木与灌木丛中像是被雷劈出的小路,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没有人烟的地方出来的路是自然现象的杰作!忽然我听到树丛里面发出窸窸窣窣动静,我的神经高度绷紧了,手里面紧紧握住搭上弓的箭弩,我挺直地站在那儿,瞪大了眼睛,搜寻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闪了出来,它挡住了本就稀疏的光亮,我使劲眨了眨眼,眼睛迅速适应着周遭的明暗,透过树缝间散落的光线,我看到了——

“我的天—-是一头棕熊!”

我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这时间我忘了搭弓拉箭,更忘了躲避危险,在这生死之际,只见一柄箭簇倏的穿透棕熊的前胸,棕熊瞬间发出嘶吼,它粗壮的手臂因为剧痛而甩翻了身边的树冠,一支树杈直直的插入我的左肩,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掠过我的身体,我立刻眼冒金星,跪倒在地。在我昏倒前我看到了他,刚才紧随在我身边的少年。

当我意识稍微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面,身边有火光,我动一动身体钻心的疼痛从肩部传来,痛感让我完全清醒过来,我一起身立即吃痛地跌在身下干枯的稻草上面,我看到了火堆、滴水的石壁和火堆旁的少年。

“你别乱动,我用草汁敷在你伤口上,换上三次药你的手臂应该残疾不了。”他说得口气云淡风轻,我感觉左肩开始麻木了。“需要喝点水吗?”少年在火架上取下一个铁皮水壶打开盖子,腾腾的热气蜿蜒直上。

“我......”声音的嘶哑让我震惊,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昏了多久?是你......救了我?”。

林子里发生的事回到了我的脑海里,“受伤的棕熊去哪了?”

“棕熊已被杀死,尸体就在刚才你晕倒的地方”少年看出了我的疑惑,说完,他拿着水壶送到我的嘴边,我用没受伤一侧的手接着水壶,仰头咕嘟咕嘟喝下了依然很烫的水,自己真是渴了。

一股暖流袭遍全身,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谢谢你救了我……”我用不再冰冷的手抓住温暖的水壶,内心充满了感谢。少年点点头微笑了一下,他向火堆里丢进一块木柴,火苗噼啵作响燃得更亮了。

少年拍拍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你先休息,我去把棕熊抬到洞里来。”

“我帮你。”

“你行吗?”他指了指我受伤的左肩。

“没问题!”我强迫自己站起来,肌肉因为疼痛而绷得紧紧的。少年看了我一眼,留下一句话“我会回来找你的。”背起弓箭大踏步走出了山洞,留下原地惊愕的我。

“得得得……”骡子嘶鸣声打破了林子的寂静,霍义山把打好套的绳子拴在棕熊的四肢,没有生命的棕熊死沉死沉的,他使劲拽着绳子的一头把棕熊拖上骡马车离开了这片密林。

我在山洞里待了很久,天色阴暗下来有风雨欲来之势,四周不时响起怪鸟似的叫声,恐惧就像蚯蚓一样爬上了我的头皮。我心里面却有更大的隐忧,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从晌午离开后再没回来,他是扔下她独自带回棕熊?还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火堆已经熄灭,山洞里阴冷的很,灌进来的山风让我产生从未有过的绝望,我想不能坐以待毙,待到天黑了,更无法脱离险境了,我决定离开山洞出去闯一闯……

浑身的骨节都在抽痛,尤其是肩部,左肩已经麻木,我不得不吃力抬起它忱一忱,使左臂恢复知觉。就在这时洞外想起了马车声,我快步走出洞口,惊喜地看到少年正在紧拽绳索,在那下面是一只巨大的棕熊,阳光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霍义山的相识,这种相识让我第一次开启了探索的好奇心,不仅仅是他把猎获棕熊的成果让给了我,记得当时他在我耳边淡淡说了句“你比我更需要它。”就只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承认我很需要这份胜利的报酬,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但同时在我心中更深深地植根下比酬劳更珍贵的东西,这份珍贵会影响我今后很长时间的人生,不管以后的岁月里我和他如何恩怨纠葛,但是我从没有磨灭掉他此刻带给我的感动和力量。

岁月更替,山河依旧,当我又一次站在这片丛林前,我已是垂垂老者,眉发皆白,我在孙女楚楚的陪伴下来到了我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地方,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青春和我那抓不住的轻舞飞扬的丝丝情愫。一切的美好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归于尘土,化为永恒。“楚楚,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奶奶,这里风景真美,您给我讲一讲您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吧。”楚楚扬着如梦般清澈的眼睛,唇边的小酒窝含着笑意。

是的,他是一个故事,一个让人撕心裂肺的故事。

“孩子,你细细听着,我慢慢讲来……”

第二章匪患丛生

夏季的微风吹透了绿树山花,我扬鞭纵马驰骋在广袤如茵的大草原上,红色的衣服映得枣红马的鬃毛更加夺目,艳红的薄纱吹拂着我的脸颊,我深深地呼吸着空气里青草的清香,尽情地享受着山风带来的抚摸。我来到了曾经的丛林前,我翻身下马,枣红马乖乖地去一旁草叶茂盛的地方吃草,我望着这一片熟悉而神秘丛林,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声音和他身上散发的涩涩的味道。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马蹄飞扬的声音,交错嘈杂的马蹄声告诉我不远处正有一群马队向这边袭来。

果然,我看到前方奔腾的马队,马上的人全部用红绸蒙脸,仿佛看到猎物一般兴奋地摇着鞭子大声吆喝着。不一会儿我被他们团团围住,马蹄扬起尘土扑面而来,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但从感觉判断多半是背龙山的土匪。 领头的汉子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审视而寒光凛凛看着我,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如果真是土匪,在这荒野上,我可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我命令自己要镇静,迎着他的目光,我毫不躲避地回视着他,领头的汉子忽然爽朗的大笑了几声,从马上飞身下来,赞道:“小姑娘有胆量。”那汉子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背龙山听说过吗?我们是背龙山的人,可知道我们那儿的规矩?”“果然是土匪!”我心下暗想脱身的办法。

“你是背龙山的大当家的吗?我问道。

那汉子又笑了几声,扯下蒙面红绸,一张粗豪的脸透着好奇的神情,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骑马装备,嚣张气焰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我说。

“哈哈哈---我喜欢聪明的人,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就是背龙山大当家赵天江!”

他看着我没再接话,说道:“怎么?吓傻了。我说过遇到我们背龙山的人必须留下些什么,不然岂不是有负土匪的名声。”他的话让身后的一群土匪异常兴奋,他们起哄吆喝起来,污言秽语滚滚而出。

“闭嘴!谁再说一句我扯掉他的舌头!”赵天江回头喊道,一双眼睛透着寒光狠辣,下面的人瞬间鸦雀无声了。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我体内翻腾着,心想:“这么明目张胆的嚣张气焰,真可恶!”我挺直了腰背,大声说道:“我曾经听过背龙山上的人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都是假话。”我这话肯定激起群情激奋,但此刻的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一群匪患,却不知收敛,这种火爆性格为自己的人生确实带来不少麻烦,但也带来了不少转机。

“哈哈哈--”赵天江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丫头够味!”他手持马鞭走到我身边,挑衅地说道:“给我回背龙山做压寨夫人怎样?”

我站在原地,手心冒汗,沉心一想,灵机一动,笑道:“赵当家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坐得起你的压寨夫人,你听好,我曾许过三愿,若能如愿,我心甘情愿地伴你左右。我面容沉静地举手列举道:“一愿家人安康山寨和睦;二愿觅一英雄伴我一生;三愿比翼双飞驰骋江湖。说完我也挑衅地回视他。明媚的阳光撒向大地,照耀在赵天江的脸上,他眯起眼睛冲我点点头,他挺直了腰板冲着队伍摆了一下手,一扬鞭跳上马背,洪亮的声音灌入我的耳膜:”丫头,你听好喽,大爷我的英雄事迹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我不强娶你,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做我赵天江的压寨夫人!“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跃身上马,再一回顾望向我,瞬即双手勒转马头,扬鞭纵马,“踏...踏.....”之声响彻山谷,众人追随而去。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双腿犹如灌铅般酸胀无力,一时支持不住蹲坐在地上。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起身拍打掉衣裙上的灰尘,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望四周群山环绕,空灵俊秀,巍峨耸立。我被这绝美风景吸引住,已经忘却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心里想道:”深处这番美景中,不知山外的天地如何?自小深居山寨,从未踏出九龙寨一步,平日的世界除了打猎,就是去山林中疯玩,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只从书籍中寻觅到点点滴滴。这份好奇时刻牵动着我的情肠,弥漫胸际,我此刻更加坚定了去外面闯荡的决心,于是暗暗定下心来。我驰马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涧处,这里水汽旺盛,绿意盎然。我的枣红马顺从的停驻在山涧旁,低头饮水,而我脱去鞋袜,赤脚插入清凉的溪流里,伸了伸懒腰,感叹道:“好舒服呀!”水流的叮叮咚咚声在耳边像愉悦的音符。

我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抽出一把竹笛,对着一涧碧波轻轻吟出:“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竹笛声声入耳,对着这江水之横流,山势之阻碍,幽咽一曲天地开。暮色慢慢爬上山谷,我收拾行装准备回家去。

赵天江自从见到一身红衣,艳如春花的沈苏梅以后,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以往豪气干云的气势在儿女情长面前竟然败下阵来。他很疑惑,疑惑到恼怒不堪,所以此时的背龙山人人自危,生怕惹怒大当家的,吼骂事小,惹得家法上身可不是闹着玩。背龙山的土匪个个见到赵天江都是溜着墙根走,躲着他。也有倒霉碰到枪口上的,这日赵天江兴想去枪弹库巡视,发现里面枪支摆放凌乱不堪,弹药成堆混放,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马鞭对着看守库房的小子一顿猛抽,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后山,也没人敢劝。赵天江打累了,跑到马棚,抢过缰绳飞身上马,扬鞭一打,枣红马吃痛,没命地飞驰而去,二当家的追在后面着急的喊叫声,全部淹没在马蹄扬起漫天尘土里。

在万里蓝天下,赵天江纵马驰骋向寨民居住的方向。九龙山寨四周山石林立,平地拔起,每一座山峰都好像自天外飞来,岩峰竞秀,各自独立;水域澄碧清冽、游鱼丰足;民风醇厚、夜不闭户,好一派世外桃源之势。赵天江来到此地,亦被这如画景致征服,他下马牵绳,徐徐漫步在这青山绿水间,他目及所至,妇孺三五成群或溪边浣衣,或追逐嬉戏,每个人神情安逸,状态平和。“这真是一处修养生息的好地方!”赵天江不由赞叹道。

他被眼前的山水吸引,差点忘记了此行来此的目的,他要找到那日的红衣女子,可是当日被女子激将,竟忘了询问姓名和住址,其实就是问了那女子也不会相告,赵天江只是从她当日骑马装备上判断那女子应该是会打猎的。

”如何才能找到?“赵天江搜肠刮肚地想着。他叉着腰四周逡巡着,期望能有线索出现。

他索性走近溪边浣洗衣物的妇人,心想:真他妈的丢脸,一个大老爷们打听一个女人的下落。 赵天江有点不好意思用手习惯性地划划头发,俯下身压低声音地问道:”大姐,向你打听个人好吗?“

洗衣妇人扭头看见一个粗莽大汉蹲在身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警觉地看着赵天江。

赵天江清清嗓音,呵呵笑道:”大姐,你别害怕,我是向你打听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小心翼翼地放到妇人的衣服堆上。

洗衣妇人看这汉子目光晴朗,粗莽中竟有孩童神色,料想不是坏人,回答道:”你打听什么人?“

”大姐,这个寨子叫甚名字?周围有没有以打猎为生的住户?“赵天江问道。

“我们这个寨子叫做九龙寨,大部分长住在这里的都是猎户,后山有一片很大的密林,猎户经常去那里打猎。”妇人手指着山的那边。

“你们这里有没有女猎户?就是起码打猎不亚于男人的。”

“有,后山寨沈修文的女儿就是个好猎手,骑马打猎样样好。”

“她叫什么名字?”

“沈苏梅。”妇人说完疑惑的打量了打量眼前的汉子,道:“你找她?你认识她吗?”

赵天江心里一震,望着妇人道:“是的,我有事请她帮忙,你能告诉我怎么找到她吗?”赵天江看那妇人有些犹豫,冲她一拱手:“大姐,我真是找她有急事,请你指个方向,告诉我她具体住在哪里。”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银元放在刚才的位置。

妇人不好意思的扭捏道:“我不是要钱.......我只是问清楚,大家毕竟住在一个山寨,乡里乡亲的,不能白白的泄露人家的住址。”

赵天江面含笑意的再一拱手,那妇人详细的把方位告诉了他。赵天江道完谢,迫不及待地纵马离开。

梨花树下中年人击剑吹箫,妇人添水烹茶,正是”中年才子耽丝竹,俭岁高人厌箆萝。“这里正是九龙寨七星岩,父亲沈修文自从弃官归农,携着母亲来到这一方远离尘世的所在,犁地建屋,两厢恩爱,闲时修文习武,逍遥自在,已经十八年了。

七星岩,我们居住的这片地方,俗称“雾延地带”,每日清晨白雾皑皑弥漫岩上,堪称仙境,待雾褪去这里就是空气最清澈的所在。我自小就在此岩上练武精修,父亲和母亲从没有谈论过我出生前的事情,他们每日你修剑来我织布,十分的恩爱,有时他俩你侬我侬情深言言时,我就钻进后山的林子,这时自己心情放松而畅快,我会在灌木丛里摘野果吃,又酸又甜的浆果把我的嘴甜开了花,我会兴奋地追赶野鹿,爬到树枝高高的地方欣赏密林中的景致,我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娘亲笑称我“小野人”。

今日父亲和我两人合力围剿猎得一只香獐子,獐不结群,性灵窜跳,善于隐藏,猎得不易。古诗云: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可见它的珍贵。

月光下卷缩在梨花树下的香獐子,双目灵动,嘤嘤哀嚎,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香獐子的动静,心中竟有一丝不忍,默默叹气道:”獐子啊獐子,可怜你落得猎户手中,下一世可别再生为畜,任人宰割了。“忽然香獐子眨了眨晶亮的眼睛,仿佛会意般半坐起了身子,把我吓了一跳,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我绷住神经,利落地举起匕首,一刀捅入香獐子的咽喉部,然后手腕一别,鲜血喷洒向梨花树干上,点点嫣红仿若梅花。我迅速拔刀取麝,一切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完结。待我处理完宰杀的工序,爹爹和娘亲的屋舍还是房门紧闭,我摇摇头叹息道:”害怕宰杀还做猎户。“我端着水盆去屋前不远处的溪水边洗澡。 寂静的山林小道上月影浮动,夜风吹动树枝左右摇摆,偶有人影般的映像掠过眼前,好在我经常走这片夜路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快步穿过林间,前面一涧月光潋滟的水潭迎面而至。

我解开罗衫,褪去裙袜,赤脚踏在冰凉的水石上,忽然一只夜鸟从隐蔽的树枝间直刺刺的斜冲出来,惊得我赶忙拽住衣衫遮住自己,定睛看个仔细,目之所及除了风动树枝没看到任何动静。可是我总是感觉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想到这我感觉头皮发麻,心想今后不能再来这片水域洗澡了。不知怎得近来总是莫名的心神不宁,也不知哪里的问题,真是让人心烦。

我轻甩起乌亮的秀发,披散及腰际,心下想到:”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缓缓沉入冰凉的谭水,瞬间镇静了心中烦闷,清湛的水流滑过我的肌肤,舒爽着我周身的神经,我憋住一口气将自己沉入潭底经久不动,这是我长期练就的一招憋气功夫,大大增进了我的吐纳之气,沈家功夫注重内修真气,招式其次,修为为重,正好和如今的吐纳修为相合为一。

七星岩里怪石林立,我洗完澡后端起装着清洗完的衣物的水盆,沿着陡立的山石,一路跳跃着竟也如履平地,远处家里的灯光向我招手。

忽然在山石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挡在我的面前,“是谁?”我惊叫道。

那人走近我,月光浮动在他的脸上,我看清楚了来人,这人我认识,他是寨溪口刀匠老李头的儿子——李阿峰。

“你怎么回事,吓了我一跳。”

李阿峰露出一口黄牙咧着嘴笑着,我的心突突地跳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没有理他,刚想离开,李阿峰故意挡在我的面前,嬉皮笑脸道:“沈家姑娘,我喜欢你很久了,明天我让我爹去你家提亲,你今晚陪陪我吧。”说完就上手搂我,我一沉气,甩过一腿把他踢翻在地。

看着他躺在地上吱哇乱叫,我警告他:“今后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摔断你的双腿。你听好喽!“我气冲冲的端着水盆走开了,走在半路我发现自己的绣花鞋竟然掉了一只,心想到:”一定是刚在甩那一脚给踢掉了。“我着急离开,竟然没感觉到掉了一只鞋。决计不能再返回去了,我正暗自抱怨这么倒霉。

突然感到肩部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我抬头望去,自己的魂差点丢掉一半,心想今晚真是背到家了,刚甩掉一个,又来一个,林道旁的一棵大树上面赫然坐着一个人,漂移的月光下闪动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洋洋自得地俯视着自己。

“赵天江!”我惊呼道。

“哈哈哈,咱们果然有缘,我随性而至此地竟能碰上你,哎呀,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赵天江轻松的从树上跃下,嘴上不停地揶揄道。

他走近我,审视的目光中似有簇簇火焰,我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竟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丫头,大晚上的你自己跑在这荒郊野外,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不怕遇到坏人。”

“当然怕了,这不刚赶走了猎狗又遇到豺狼!”

”丫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小心惹祸上身,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上背龙山找我帮忙。“赵天江拍着胸脯道。

”去找你帮忙,那我不是成了女土匪了。“我脱口而出,忽然想到先前他说过要让我做他压寨夫人的话,我的双颊热辣辣的,赵天江嬉皮笑脸的对我说笑着。

我不再搭理赵天江,心里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赵天江也是脸皮够厚,别人骂着也不介意,仍然跟在我身旁,像个鬼影子甩都甩不掉。

我赌气越走越快,气沉丹田,我自小师从峨眉派幽耶师太练就一身轻功,当下使得一招“蜻蜓点水花底滑”,将赵天江远远甩在后面。当我跑到一处山坡上天已蒙蒙亮,转身看着赵天江越来越小的身影,自己忍不住暗暗发笑。

忽然我感觉阴风阵阵,目下所及之处山草涌动,树枝摇曳,我惊恐的望着暗黑的丛林中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看着我,我的脚象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从丛林中冲出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待我看清楚时,我的下巴惊掉了,离我几米处冲过来的竟是一只狼。

那张牙舞爪的狼扑向我那一刻,我闭上眼索性等死,因为我知道我逃不掉了。谁知我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接着一声闷响坠地,我想我还活着!我胆怯的睁开眼睛,看到那只狼已倒地不动,我回过头看到赵天江站在不远处,我懵懂的转过身仔细看那只狼时,发现狼的咽喉部赫然插着一只匕首,一只刀柄闪耀着宝石光泽的匕首,赵天江救了我一命。我腿一软,倒在了奔向我的赵天江的怀里。

篝火旁,我嚼着美味的烤鸡翅,能量又回到了我的体内,我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偷眼看着身旁给我烤鸡的赵天江。

“你呀,不听人劝,走夜路遇到危险了吧,以后呀有点敬畏心,你就少很多麻烦。”赵天江唠唠叨叨个没完。

我索性丢下吃完的鸡架说道:“我回家了,你走不走。”我瑟缩着脖颈,夜风很凉。

赵天江脱下自己的大褂披在我的双肩上,我不领情的挣脱掉了,然后跑开了。赵天江跟上我,诚恳说道:“我送你回去吧。”我不置可否的放慢了脚步。

我俩走在天蒙蒙亮的山道上,一路无话。

他送我到七星岩下,我停住脚步,警告他别再跟着我了,他对于我的不知好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转身就走,他抓住我的手,我立马就要上手打他,谁知他另一只手举在我面前的是那把刺死狼的匕首,借着天光乍现的亮光,我看到的是一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华丽的刀鞘引人注目。

“宝刀赠侠女。”赵天江正色说道。

我看着难得有正经神色的赵天江,他把匕首交到我手里,转身大踏步的走开了。

我出神的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才想起我竟一夜未归,“爹的藤条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我喃喃自语道,一溜烟的跑回了家。

日头高高的照进室内,夏日微风悄悄潜进帘笼,我伸了伸懒腰,眯着眼睛感受着已经日上三竿的一天,庭院内幽幽的笛声真是让人舒服,我翻身压着被褥继续朦胧睡去。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徜徉在青山绿水间,忽然变得风雨雷作,雨点扑簌簌的声音敲击着我的神经,感觉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一下子惊醒了,屋外有熙熙攘攘的吵嚷声,并且越来越响。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侧耳仔细分辨声音,我听到爹爹高声说着什么,还有人在啜泣的声音——好像是娘亲的声音!我娘在哭!

我腾得一声坐了起来,利落地穿上家常衣裳,汲着鞋子跑了出去。

房前两株梨树下围着一群寨民,男男女女十几人,还有孩童玩闹其间,院落正中间站着一个手拿布告的官差,身旁四五人围作他旁。

只听得为首兵丁叫喊道:“昨夜七星岩外二三十里处发生一桩命案,死者死状甚惨,四肢被强行折断,腹部内脏被掏空,为首兵丁喊道:”今日我们例行公事来到此地,只因这里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昨夜你们都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爹爹神情焦急地向官军解释着,娘亲满面忧色。

我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狐疑的盘算着昨晚发生的不寻常处。思索下,我排众而出,朗声问道:”被杀之人是哪里人士?官家可否告知?“

一众兵丁齐眼打量发声的我,接着为首官兵走近我,他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她是我的女儿,官爷我们可是老实本分的人家。”父亲护着我说道。

就在这时,一高声颤抖的声音抢众而出,众人转头看往声音来源处,原来正是寨溪口李老汉叫嚷着冲这边跑来。

”官爷,官爷——“李老汉抓住官军的衣袖,不停的喘着粗气,这老汉用衣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哭着脸说道:”官爷,我儿子昨夜一宿未归,今日也无踪迹,我刚才听说这里发生命案,我想看看被杀的人,是不是.......是不是......."李老汉说不下去了,哽咽住声音嗡嗡泣道。

为首官兵叹气道:“好吧,你跟我们回去辨识一下吧。”接着又朝众人发话道:”我把话先放在这,提供线索者有赏,隐瞒实情者法办!大家可要听清楚喽。“他指着手中的布告又说道:”布告贴在这,知道消息的人可揭告行事!“说完众官兵役着李老汉扬长而去。

果不出所料,几日后消息传出,死者正是李老汉的独子李阿峰。

知道这消息时,我的心突突地跳着,父亲看到我的脸色发白,关切道:”梅儿,不舒服吗?你怎么了?“然后把我扶到椅子上,双目炯炯的盯着我瞧。我有点回避着说道:”爹爹,我没事,我去屋里休息一下。“说完我心事重重的回屋了,只觉父亲的目光直视着我的脊背,而我的心此刻沉到了谷底。我担忧这件事会牵扯到我,因为毕竟我在死者遇害的当晚见过他,并且踢了他一脚,当时夜黑人静,我想及时脱身,那一脚的力度肯定不轻。对我而言,当晚的情形历历在目,清晰的我无从逃避。这几日我深受其扰,”不行,今天说什么要去现场看看,只有找到真凶,我才能彻底的洗清自己。“我微锁着眉头暗语道。

我把装备带好,一身精练的打扮飞身快步来到那片山道上,此处林荫密布,终于走到那处水潭处,正是“古泽深处有蛟龙”一派神秘清凉。我自语道:“如果潭底真有蛟龙,蛟龙深知人类的险恶,恐怕也不会保佑人类了。”我仔细搜寻着四周的痕迹,这片山道不常有人来,只要仔细搜寻,一定能发现线索。果然我在那日踢倒李阿峰的周围发现了一枚银光闪闪的银钉,此物被腐败的落叶掩盖,不仔细勘察很难被发现。我如获至宝捡起银钉仔细观察,发现钉长如银针,一端为十字钉头,实属精致非常。我把它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决定下山交给官府,因为在这荒僻的山道上,实难想到会有什么有钱人路过这遗下的。

当我回到七星岩时,天色已日中,娘亲布置的茶果被我狼吞虎咽的吃去大半,嘴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娘亲摇摇头嗔笑道:“吃慢点,小心噎到。”娘亲的声音真是温柔如水,目光轻柔似梦,我时常羡慕娘亲的美丽,而我却像一个假小子,永远学不会三从四德。

可是爹爹去哪了?娘亲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去寨中集市买些东西。正在这时爹爹回来了,他神色严肃十分焦急地走进屋内,把屋门紧紧关闭,面色沉重地说道:“今早我去集市正好碰见在保安团做干事的老元,他看到我急忙把我叫到一旁,十分神秘地告诉我,山寨发生命案,保安团团长罗长新极力想建功立业,下死命令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下要来咱家找阿梅去保安团问话。”我听闻怔在原地,娘亲闻言着急的问爹爹:“文哥,梅儿一个女孩家家,怎能去保安团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那里不是官兵就是犯人,咱们梅儿清清白白的女娃岂不是羊入虎口,你可想想办法呀!”

爹爹面沉如水,神情专注,来回踱步,他这种状态不多见,每遇此必是大事发生,他冥思苦想之时。果然片刻之后,他停下踱步,语气镇定的说道:"让阿梅离开九龙寨,去姑母家避避风头!”娘亲虽有不舍,但这是目前最妥当的办法。虽然爹娘知道我自幼习武,根基扎实,四五个男人也无法近我身,但是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爹爹说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娘亲泪水涟涟的将行囊交予我手,临行前爹爹交于我一把乌黑锃亮的精巧手枪防身,我掂量在手十分轻巧,,我将它揣入怀中,正色道:“爹、娘,孩儿就此别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在爹娘的依依不舍中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我挚爱的家园。

背龙山地处荒原,山形呈鱼鳞山脉状层出不穷,在这片临江地界上有一处深山凹谷,住着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陡峭复杂的山势里面暗藏着诸多石岩和凹洞,深长的洞穴里水淋淋的,里面或许就藏着三五撮盗匪,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抢夺钱财和暗害人命。所以人们一听背龙山就两腿发颤,从不敢擅自上山,这也成为夜晚哄骗哭闹孩童入睡的法宝,保准一提背龙山的土匪,孩童立马止住哭闹,瞪着惶恐不安的眼睛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我翻过一道梁,拐进一座深山里,因为我自离开七星岩就知道我不会去投靠远房的姑母,我要找出真凶还自己的清白,所以我要去背龙山找大当家的赵天江证明我那晚的行踪,而这些我是万万不能告诉爹娘的。而我敢于深入虎穴,竟然出自我心中对赵天江执拗的信任,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我就这么做了,或许人永远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加快了脚步,担心天黑了翻不过前面那道梁,我走到一片峡谷地界,山涧水潺潺击打着坚实的石块,我蹲在山涧边,手捧着清凉的泉水,咕咕的喝了两大口,擦了擦脸颊上的水珠,顿时精神百倍,身边的山草丛在山风中飒飒抖着。忽然,峡谷两侧叮当作响,抬头一看,不知哪里钻出了十几条汉子,在那起哄般的哄笑着。

我毫不惧色,大嚷道:“叫你们大当家的出来见我!”众汉子各持兵器,站立在那哈哈大笑,有一精瘦男人排众而出,冷笑道:“这世上阴阳颠倒啦,竟有如此美艳婆娘独自上山找土匪头子,哈哈哈——“

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把宝石匕首,喊道:你们赵大当家的说过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背龙山找他。“说完我亮出赵天江送我的匕首,我料想到此件宝物定时赵天江的随身之物,土匪们一定认得,果然精瘦男人一摆手,众人停止了哄闹,精瘦男人走近了我,仔细端详我手中的匕首,果然是赵天江的随身之物,精瘦男人对我立马抱拳执手,笑嘻嘻地说:“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冒犯了您,请您恕我不知者不怪之罪哩。”看着他嘻皮笑脸的样子似曾相识,忽然想起了赵天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暗暗发笑。我昂起头故作严肃道:“那就带我去见他吧。”

“好嘞——”精瘦男人又一转身吓了我一跳,他立马讪笑道:“哎呀,姑娘,忘了向您回禀,我们大当家不在山寨。”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赵天江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努力看清眼前的环境,他发现自己的双臂和双腿全部被紧紧束缚在一根柱子上,他使出全身力气也动弹不得。正在他力争双手时,”嗒“的一声,墙壁上的清油灯亮了四盏,他看清四周是一处空寂寂的山洞,却不见人影,被缚的愤怒冲涨心胸,他怒不可遏道:”那个狗日的害我,有种的出来让我瞧一瞧,别做缩头乌龟,有甚过节明刀明枪的干,就是死了也不丢人!“赵天江咬牙切齿的骂道,就在这时阴影处果真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像幽冥般瘦削的男人从黑暗处走出来,赵天江见到此人第一感觉是人是鬼?来人身穿长袍,轻飘不沾地的步伐很是迅速,他手中拿着一盏油灯似的什物,惨白的面容如僵尸般的凝重,像是长期不见日光,身居在这见鬼的山洞。

赵天江怔怔地看着这人,一时忘了骂人的话。

那长袍人阴森森的笑道:”赵大当家的,你可受委屈了,别怪我无礼,只因对您的大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乃是你我缘分匪浅呐。“尖细的嗓音回荡在森冷的洞穴里,赵天江瞬间头皮发麻腹内翻腾想吐。长袍人会意的笑笑,像是对别人的反应习以为常,接着说道:”只要赵大当家的送我一件背龙山的宝贝,我们就是患难同袍,我不仅不会为难你,只要是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赵天江听到这儿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背龙山可是土匪窝,那里的宝贝必是抢夺而来,你听说过抢来的东西有送人的吗?哈哈哈“赵天江忍俊不禁,实在为自己的能言善辩佩服不已。

长袍人听到此冷笑道:”亏你好歹还是一山之主,难道不明白舍得的含义吗?你舍了宝贝,得到性命,这帐你应该算的清吧。“这人云淡风轻的口气实在惹恼了赵天江的火爆脾气,赵天江长啸一声,震得长袍人耳膜嗡嗡直响,他不禁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赵天江内力的深厚,竟在他的预估之外。赵天江怒道:“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混球,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不跟你做交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老子眨下眼就不姓赵!”

说话之间,长袍人夹着劲风,瞬间袍袖伸长如利刃直冲赵天江胸口的“阴煞穴”,接着另支手臂在他胸口轻轻一划、银光一闪,一股极尽阴寒之气顺着手中的银钉注入赵天江的体内。赵天江禁不住身形一晃,瞬间感觉蚀骨之痛自胸腔内四散开来,传至四肢百骸。赵天江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原本晴朗的眼睛透着雾蒙蒙的萧瑟,整个人像被抽走精气,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三章攀龙附凤

今天是庄小婉十六岁生日,一大清早她来到清河边洗衣服,她蹲在河边石头上掬一捧清凉的河水清醒着自己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更显清透,她又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乌亮的秀发柔顺的披在肩上,随即她把鞋子脱掉,两只脚伸到河水里,凉冰冰的、酥麻麻的,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清爽的感觉,初夏的晨风拂面而来。

“小婉——”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她,她停下嬉水转头望去。

“山哥——”小婉喊道。

霍义山向这边跑来,他深棕色健硕的肌肉泛着汗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油亮发光。霍义山跑到庄小婉身边,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羞红了脸颊,赶忙掏出手帕用河水浸湿,绞好后轻轻地揩拭着他脸上的汗水。霍义山爽朗的笑道:“我刚听墩子说峡谷内有狩猎,咱们去瞧瞧吧。”

庄小婉开心地点点头,说道“好呀。”

霍义山已经拉起她的手,转头看到庄小婉仍然定在原地,问道:“咋啦?”

庄小婉狡黠的眨眨眼睛,随即扬起红艳艳的脸庞,娇憨的笑道:“不准把我丢在后头。”霍义山抱起水盆,央笑道:“好好好,听你的。”庄小婉依偎着他的身边,两人并肩走在这巨石林立、芳草萋萋地山谷中。

“驾、驾……”霍义山迅力鞭策着枣红马,胸腔里胀满了踌躇满志,他奋力地扬鞭策马,枣红马四蹄翻飞,驰骋在背龙山脉的旷野上。他心中有不尽然、不得然的愤懑,也有不过如此、不在话下的豪迈。庄小婉和她的小枣驹早已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不见踪影。

旧篱笆墙的院落里一位蹒跚的老妇人在鸡棚里捣鼓着鸡仔的口粮,喂完了小鸡仔,她眯着昏黄的眼睛走到篱笆墙外,向远处望去,黄沙铺满石路,风起时漫天扬起的黄沙迷了她的眼睛。

霍义山扬鞭驰马钻进一片密林中,不一会儿,他两手提着四只野鸡,他把它们绑缚在马背上,阳光刺透枝桠丝丝缕缕洒在霍义山的身上。当他回赶到庄小婉的身边,看着她被阳光晒红的脸颊和汗流满面赶着小枣驹的狼狈样,霍义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庄小婉嘟嘴不理他,霍义山笑道:“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过你选的马也太小了点,所以落在人后也无可奈何呀。”“人家不敢骑大马嘛!”霍义山把庄小婉扶上小枣驹,自己一手牵着枣红马,一手牵着小枣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伴着霞染的西山向山口走去。

旧篱笆墙的院落里,炊烟袅袅,霍义山撸起袖子在滚烫的水里捞出野鸡把鸡毛拔得精光干净,他找来一张废油纸把两只拔得精光的野鸡裹好了,用绳子绑好,挂在小枣驹的马鞍上。庄小婉往烧得很旺的灶炉里添上柴火,妇人围着灶上的大铁锅用水瓢搅和着沸腾的开水,向里面加上葱姜等大料,妇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对着灶炉卖力扇风的庄小婉,叹道:“小婉真是难为你了,山儿的脾气不好,你总是迁就着他,还经常来陪我,大娘心里都明白,你是个好孩子。”

“大娘,这是小婉心甘情愿的,我自幼失去娘亲,在大娘这我感到有娘的温暖。”庄小婉羞涩道。

“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等山儿大学毕了业,我们就去你家正式拜访你父亲,把你俩的事情好好办一办。”妇人爱怜地擦拭着庄小婉脸上的烟灰。

庄小婉心里很欢喜,忽而又有些担心道:“我怕山哥看不上我,他是大学生,有学问有本事,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只知道喂马的黄毛小丫头。”

妇人柔声道:“小婉,千万别看轻自己,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妻子,山儿不会不知好歹的,他只是不会表露自己的感情,你放心,大娘给你作保,将来他娶得人一定是小婉。”

一顿饭的功夫,庄小婉不知偷偷看了霍义山多少眼,霍义山只顾埋头大快朵颐,霍母使了多次眼色,无奈霍义山就是不接茬,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吃完饭,霍义山看到庄小婉双颊绯红,还纳闷的问小婉是不是被辣子辣红了脸。霍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庄小婉羞红的脸更红了,一扭身端碗去了厨房。

夕阳西下,庄小婉坐在小马驹上任由霍义山牵着缰绳,向霞染的西山走去。

夏天的翼鹿城国华大学校园四周飘散着绿色植物的清香,望着蓝蓝的天空,愉悦轻松的感觉充斥着霍义山的胸腔,他坐在假山后面看了半天书,伸了伸腰,深吸一口气,他一转身看见秦尧正往这边来。

“萧尧——”霍义山挥手喊道。

“山子,你小子藏在这了”萧尧笑呵呵地轻轻一跃跳上了假山的台阶。

“我是难得偷取浮生半日闲呐——”霍义山头枕在假山的石头上,悠悠地说道。

“暑假马上到了,有什么打算吗?”

“我能有什么打算?庄稼地里的活够我干一场的!”霍义山叹息道,在明媚的阳光下眯起眼睛。他沿着石头走,萧尧站在那里,说道:“走吧,暑假我和你一起回九龙寨。”

“嘿,你小子,想体验生活呀!”说完霍义山一把搂住萧尧的脖颈,两人笑闹着跑开了。

暑假到了,霍义山正在宿舍收拾行李,一早就没见到萧尧,“这小子,又去哪里野了。”霍义山暗想道。他去门口窗台上看了看秦尧养得兰花开得正好,星星簇簇的小白花露开了笑脸,幽香缕缕入怀,霍义山不由得摆弄起来了。

“喂、喂、别碰我的花,不能用手碰。”萧尧不知从哪冒出来嚷嚷道。

“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莳花弄草的,你酸不酸呀”说着霍义山佯作就碰。萧尧不理他,一把抱过兰花盆进了宿舍,放在了自己床头。

霍义山摇着头,讥笑了一下:“你小子,该找女朋友了,天天抱着个花精睡觉。”

萧尧从箱笼柜里取出几件衣服,甩了甩重新叠放规整放在床边,又从床下拿出行李箱用抹布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把取出的衣服悉数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随口说了句:“什么时候启程提前说一声,我向我妈告了假,随时就可以走。”说完,萧尧竟自看起书来了。

刚才还玩笑的霍义山心中一热,他知道他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好哥们,在变相帮他的忙。“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萧尧傍晚回到家门前,这是一扇乌漆斑驳的铁门,此刻紧紧地关闭着,门上的一把铜质大锁锁住了门里面的光景,也摒弃了门外的世界。唯独墙内生长出来的两三支红杏花树,越过墙头频频向路人招展着生机,这是萧尧生活十多年的地方,这扇门里有他过往的全部。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硕大的铜制钥匙插进了锁眼,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条活鱼,鱼儿滴滴零零的扭曲着身子,他扭开门锁,沉重的铁门“吱呀---吱呀----”被他推开了。院内收拾的很整洁,不大的院落内种植着三株杏树和两株枯梅,杏花开得正艳,点缀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墙角处开垦出几方空地,长势很好的蔬菜挤挤压压地窜出栅栏,在这旁边放着一口大水缸,秦尧顺手把鱼放了进去。

院落两侧各有两间东西厢房,客厅房前自门楣处悬挂着一串串木核串连而成的门帘,房屋不高却相当考究,建筑物经岁月浸淫,略显斑驳的墙体和木质结构的房体雕刻的花纹透着古朴和精巧。走进客厅房,它与东西厢房打通,中间只隔着一扇门帘,视觉上豁然开朗。房内的楠木家具摆设雅朴,桌明几净,整个空间让人感觉阴凉舒适。萧尧换上家居服,走进里间,这里烟香缭绕,厚重的香案上摆着诸多供品,萧尧点燃了香烛,在袅袅的烟雾后一张女人的照片摆在正中间。

周末的清晨,萧尧还在睡梦中被外面“咣咣咣”嘈杂声吵醒了,他坐起来仔细听出有人在砸门。他气恼地套上外衫走了出去,呼啦一声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笑盈盈的霍义山提着热腾腾的早餐,一边嚷嚷着,一边不由分说径直闯进院内。

“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又被你折腾起来。”萧尧不耐烦地翻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霍义山把豆浆倒入碗里,把香喷喷的炸油条放入盘内,香气丝丝飘散在晨起的居室内,霍义山把放着油条的盘子端到萧尧的脸前,催促道:“今天大家约好了去般若山爬山,你快起来呀。”他一看萧尧没有反应,继续睡觉,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杯凉开水对着萧尧的身上一股脑的倒了下去。

“嗳呦,你小子想死啊!”萧尧一下子跳下床,恼怒地给了霍义山一顿胖揍后,也顺理成章的吃了早餐去爬山了。

霍义山和段文婷谈男女朋友有段日子了,这次爬山就是霍义山专门计划的一场感情升温戏码。作为少女心性,涉世不深的段文婷一心想把和霍义山交往的事情告诉父母,获得父母的认可。但是霍义山不这么想,他认为以自己的条件段家父母是不会同意他和她们的女儿在一起的,自己是一个两手空空的穷学生,举目无亲,除了满腹的才学外身无长物,段家可是翼鹿城首富,在他们眼里自己岂不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人。

但是对沉迷于爱情里的段文婷,这次的游山让她在爱情的美梦里沉沦得更深。

这一日霍义山在校园后山亭子里看书,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他抬头一看,段文婷两眼红肿的站在他面前,霍义山一脸吃惊地问道:“婷婷,发生什么事了?”段文婷生气地坐到霍义山身边,红着脸颊泫然欲泣。

霍义山扶住她的肩膀,掏出手帕,低头温柔地拭去段文婷脸上的泪珠,说道:“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霍义山的心底已猜出几分答案。

“今天爸爸把我叫到书房说有人向他提亲,让我考虑一下,我就把咱俩交往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不但不同意,还打了我一巴掌……”说着段文婷委屈地蒙住脸痛哭了起来。

霍义山阴冷的脸浸在夏日的树影里,让人有些害怕,让此时的段文婷感到很陌生,她渐渐止住了抽泣。“义山、义 山……”段文婷怯怯地扯了扯霍义山的衣袖,霍义山回过神来,阳光又回到他的脸上,安慰道:“婷婷,现在你爸爸在气头上,别再火上浇油,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我还想向爸爸引荐你去商会上班呢,都怪我太着急,把事情办砸了。”段文婷懊恼地说。

霍义山把段文婷拥在怀里,两人并肩坐着,斑驳的树影渐渐漂移,掠过人脸时像京剧脸谱般瞬息变化。

夜幕沉沉下的国华大学,霍义山踏着夜色一身疲惫地回到校园,校园门卫早已和他称兄道弟,他在门外学着布谷鸟叫三声,门卫悄声声地把门打开,霍义山快速闪进校门。“谢谢宁哥。”“又去打零工了,别把自己累垮了。”“没事儿,宁哥,我都习惯了,你快回屋吧,我回宿舍了。”霍义山摆摆手,一路小跑向宿舍,他身手矫健地翻过宿舍铁门,快步上楼去了。他的寝室在二楼拐角处第一个房间,他轻轻地推开屋门,“肯定是萧尧给他留的门”他心想。屋里一片漆黑,低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蹑手蹑脚地躺上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霍义山早早起了床,去学校操场锻炼回来,看见宿舍门口围了一群人,他凑近一看,有巡捕房的人围着秦尧问话,他挤过众人来到跟前,旁边有同学指着他喊道:“他就是霍义山。”他看到萧尧着急的神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霍义山怔在原地,看到巡警手持着一张逮捕令亮在他的眼前,说着:“霍义山,你涉嫌倒卖军火,按照民国治安条例规定,你现在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讲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巡警说完,掏出一副手铐紧紧地拷在他的手腕上,霍义山被警察押走了。萧尧冲过去拦住他们:“警察先生,我想应该是误会了,他是一名在校学生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包括我还有我们老师和同学们都可以证明!”

“怎么你想阻碍我们执法?”其中一个警察拿着警棍顶住萧尧的前胸。霍义山一看这架势,怒火中烧,奋力挣脱警察的束缚,想冲上前去,不料被一个警察抡起一棍打在头上,霍义山闷哼了一声,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萧尧也被警察痛揍了一顿,眼看着霍义山被警察拖上了警车。

茉莉山庄里顾名思义种植了很多品种的茉莉,一经开放整个庄园弥漫着茉莉香气,让人熏然欲醉。段文婷根本无心欣赏这番美景,她急匆匆地穿过甬道游廊,一路小跑奔向二楼父亲的书房。

“当当当”

“进来”

段在天正站在桌案前沉心写字,他的字体清瘦遒劲,摹写的正是“瘦金体”,他的这手好字远近闻名,一些政界要人、富商巨贾都有耳闻,不时有好此门道者相求。这竟成为了他与各界相交的敲门砖、试金石,肖在天以此为荣、乐此不疲。他抬起头看见着急慌乱的女儿,把毛笔轻轻地放在描金乌木笔砚上面,面沉如水地看着女儿。

“爸爸,您要帮帮我,义山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他们诬告他倒卖军火,这是不可能的,”段文婷因为激动语气哽咽,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义山的人品我很了解,警察局栽赃嫁祸!”

“你很了解?”段在天背着手踱步走向女儿,沉吟道。

他站在女儿面前,看着女儿娇媚的容颜因为着急和担心额头上泛起汗珠,心内五味杂陈,在他眼前女儿仍是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爸爸,他宽厚的手掌握着女儿柔弱的小手去玩耍的样子。

“他是你上次说得那个人?我还以为因为上次的事你恨爸爸了呢。”段在天目光深邃地看着女儿道。

段文婷的脸上因羞涩飞上了红霞,嗫嚅道:“是他,爸爸能帮帮他吗?”

“如何帮?婷婷,爸爸也不是万能的,爸爸做得是正经生意,和警界的人来往不多,”段在天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段文婷神情不安的望着父亲,接着听到父亲抛下一句:“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去见他!”

“爸爸---”

“好了!”段在天看了女儿一眼,声音尽量放柔和道:“婷婷,爸爸都是为你好,这段时间他作为嫌疑人,别人避嫌还来不及,你可不能再添乱了......我言尽于此,也会尽力而为。”段在天拍拍女儿的肩膀,揽着女儿走至桌案前,笑 道:“来来,看看爸爸的字有没有进益。”

段文婷站在桌案前心却砰砰的不安......

第四章艳梅初露意

霍义山昏昏沉沉地蜷缩在牢房的稻草堆上,刚才的提审对他的伤势简直是雪上加霜,那帮警察不是带走他的那几个人,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是出手却是心狠手辣,仿佛要致他于死地,对付重刑犯的刑具用在他身上,火烧火燎、皮开肉绽,他曾认为书中夸张的写法其实所言不虚,现实生活中只会更加残忍,他躺在这儿,感觉生命的能量正从身体里面慢慢流逝,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意识混乱的翻腾着……母亲灯下编织花篮、寒冬腊月为生计浣洗别人家的衣服,一双被冻得红肿开裂的手在他眼前不停的出现,母亲的眼泪总是流不停呀……这些种种离他慢慢远去、慢慢消失,直到意识完全离他而去……

昏黄的亮光好像在他头上浮动,闪烁不明的阴影不停的晃动,这是什么?我在哪里?好刺眼,仿佛有一道道利刃似的光线刺向他的眼眸,他感觉自己虚幻地浮在空中。

“你醒醒,醒醒.......”感觉自己被一个遥远的声音摇晃着。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起先是半睁着眼,意识还在刚才的地方,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四面坚固石壁的地方,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对着自己的脸说着话。

“我这是在哪儿?”

“在哪?在牢房啊!你还当在六国饭店呐。”壮汉揶揄道。

霍义山强撑起身子,浑身撕裂般的剧痛袭来使他眼冒金星,泄气般的瘫软在了床上。壮汉眼看他要昏死过去,陡然间双手抓住他的“璇玑穴”,丹田运息内功,掌心渐热,传送真气于霍义山体内。渐渐霍义山体内热血翻涌,疼痛大减。接着壮汉连点霍义山胸前、背心“陶道”“中枢”两处穴位,只见二人头顶冒汗,阻塞之气徐徐散出,霍义山神情渐渐平缓......

忽然壮汉脸色紫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蜷缩在地大口吐气,面容十分痛苦。霍义山大吃一惊,赶忙扶住壮汉,着急喊道:“好汉,你怎么样!”看那人面色惨白,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霍义山甚是动容,眼眶发红俯身便拜,忙谢救命之恩。

“你起来,要不是我自己身中妖术,你这点伤不足挂齿。”壮汉忍痛道。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在下铭感五内!”

“行了行了,什么恩不恩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壮汉咬牙脱口骂道:“他奶奶的,让我逮着那长袍怪非拆了他的筋骨,嗳呦”,他呲牙咧嘴的捂着胸口歪躺在稻草上面。

霍义山动辄会撕拉到身上的伤口,虽然吃痛,但精力不减,他暗暗惊讶内力的神奇,他看着那壮汉躺在稻草堆上,浓眉紧锁似在承受非常痛苦,也不敢碰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牢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狱卒打扮的人,大叫道:“赵天江,跟我们出去,有人要见你。”看他蜷缩在稻草堆上没有动静,正欲拉扯他,霍义山赶忙上前乞劝道:“官爷,他刚才吐血了,不能行动,求您找个大夫看看。”其中一个狱卒听罢怒目圆睁,一扬手把霍义山推倒在地。

两狱卒上前欲拽起赵天江,霍义山见状不禁气愤不已,刚欲抬手相争,赵天江不耐烦的嚷嚷道“走走,去哪里也比呆在这鬼地方好。”他挣扎地站起身来,被两狱卒押走了。

赵天江走在前面,双手套着镣铐,他握紧拳头调整内息,尽全力打通周身经脉,监牢外门终于打开了,他瞅准时机,刚走出牢房大门,双掌如钢箍般猛地锁住右边狱卒的咽喉,同时双腿使得“鲤鱼打挺”交叉勒住左边狱卒的脖颈,身沉一坠,瞬间撂倒了两名狱卒,将那二人狠狠的摔昏在青石板道上。他从地上迅猛翻身而起,一气呵成夺取道旁树桩上拴着的一匹军马,跃马扬鞭疾驰而去,所经道途上尘土飞扬。

时近晌午,天时已颇为炎热,他纵马驰了多时,额头和脊背都出了汗,胸口内的夺魂钉隐隐发作,正欲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歇一歇,他望见不远处有一茶棚心中大爽,茶棚内有三五食客在饮茶,他此时正口渴难耐,但低头望见自己手戴镣铐,只能强忍饥渴离去。他心中盘算如何把镣铐取下,刚才脱身太快,忘记取下狱卒的钥匙,正自暗暗后悔,他将衣服缠绕手臂遮住镣铐,独自一人沿路走到了一处集镇前,忽然望见前方挑起一招牌写道“打铁铮铮”几个大字,心下大喜,他悄身来到这间铁匠铺后门,轻身绕到后院,院内钢丝上悬挂着一排铁器,赵天江趁人不备偷得一把匕首,再轻身溜了出去。野外赵天江使出吃奶的力气,锯了半天镣铐,累得他汗水连连,终于锯裂一个豁口。随即他气沉手臂,强劲发力,使得一招“素手裂帛”竟将镣铐扯断两半,但因运功过力,又吐了一口鲜血。

天灰云暗的苍穹透着肃杀之气。赵天江整整一天滴米未进,他胸前的火焰痕一直在渗出血水,夜露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越过荒原,渡过浅滩,终于在朝霞渲染天际的时刻他趴在马背上回到了背龙山,那匹马疲惫不堪的漫步在山山峁峁沟沟壑壑,闯进了赵天江盘踞的山窝。山寨前绵延几十里都有岗哨,当他们发现赵天江时,赵天江气力一松,终于两眼一黑摔下马来,岗哨上的土匪慌了神,齐力将赵天江抬回了山寨。

而我却在赵天江回来的前一日离开了背龙山,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他,背龙山的土匪对我也是礼遇有加,从不敢有丝毫的冒犯,从此处能够看出背龙山的土匪在赵天江的治理下井然有序,让我不禁心生佩服,我兜兜转转在背龙山游荡了几日,终于按耐不住宣告我要下山。岑六(就是当初的精瘦男人,其实是背龙山的先遣队长)十分诚恳地留我,但我实在不愿在这一群陌生的土匪窝里待着,何况我此刻十分思念爹娘,不知我离开的这几日他们有没有遭到官差的骚扰。我决定下山了,我在一众土匪的列队送别下,离开了这座今后与我人生密切不可分割的地方。

三年后,翼鹿城中。

夜雾下的翼鹿城警戒四起,白日里拉起的警戒网透着森严可怖,白炽灯射出的光线不时环绕道路四周忽明忽暗。昔年市井繁华、安宁静好的翼鹿城已经褪去华彩,置身在一片白色恐怖中。一辆黑色的轿车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夜色中,稳健地驶向城门楼,车辆后排坐着一个做派优雅,梳着整齐的西式分头,身穿国民党军绿尼高领制服的男人,他在汽车的颠簸中点燃一支香烟,烟头在暗沉的车内闪动着红色的亮光。

城门楼的岗哨灯火明亮,汽车在警卫前停下来,车窗徐徐下滑,司机亮出通行证,城门警卫立马立正敬礼,让进汽车驶入。霍南溪气宇轩昂的走下汽车,缓步走上楼前台地上,这座砖砌石垒的敦实建筑已经岁月洗刷更显气势非凡,他在楼前停下脚步正了正衣领带着一份持重和庄严走进大厅。 大厅内灯光柔和,霍南溪深夜被司令孙伯喻电令立即赶往司令部,他心中猜想必定有重大事件发生,或许是前几日他在没有授意的情况下独自破解密码打开情报柜有关,可是他当时已经将此事报告于他......

霍南溪心存狐疑地敲响了孙伯喻办公室的房门,与此同时响起孙伯喻的声音:“进来。“

他走进烟雾弥漫的办公室,孙伯喻正歪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地喷云吐雾,他看见霍南溪进来,立即笑脸相迎,说道:“南溪老弟,这么晚把你叫来实属无奈呀。”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霍南溪,打开烟盒递了一支烟过去,霍南溪接过香烟,掏出随身带的芝宝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沉默不语等着孙伯喻的后话,果然孙伯喻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想。

“南溪老弟,咱们兄弟之间看过风浪,经过风雨,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避讳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样最好,司令,您有话请讲。”

“情报柜的密码由我每日更换,只待值守人员按时到达破译室时再由我专线电话告知密码,可是就在几日前你值守之时,没有我授意的情况下,你独自破译了情报柜的密码,也就是在那天我们的情报中最重要的一环泄密了,南溪,不能怪侦缉队的人怀疑你,就是我也不得不疑虑重重。”

孙伯喻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他,霍南溪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红光在手指间闪烁,他在烟灰缸里捻灭了香烟,才说道:“司令的怀疑有理有据,那好,你让侦缉队把我绑了吧!”

“这个霍南溪的脾气真他娘的又臭又硬,还威胁起我来了…….”孙伯喻心里暗骂道。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是笑意盈盈,安慰道:”你看,说一下意见你就急了,如果我真的怀疑你,还给你说这么多,早就叫侦缉队的人调查你了……其实啊,不论怎样,你都是我的人,如果连你都不信任这整个警备司令部还有我相信的人吗?我今后的路还怎么走?“孙伯喻意味深长地看着霍南溪,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时局日下,日本兵已越过防线,逼近翼鹿城,咱们要想保住这座城,不仅要加固防事,更要加固人心,所以今日我把我的疑虑和盘托出,就是需要你亮明站位,同仇敌忾,方能安得始终。“

霍南溪早就料到这只老狐狸担心自己和上峰瓜葛日深,所以破了我的后路,逼迫自己和他联盟,真是混蛋至极!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司令如此器重我,南溪怎会不知好歹,今后一定为司令排忧解难,唯司令马首是瞻。”霍南溪心里明白自己的这番举动只是暂时令孙伯喻偃旗息鼓,今后的风浪还必然更猛烈。

年深月久的庭院青苔布满石板台阶,青翠葱茏的合抱大树枝繁叶茂披散着如伞的枝叶,在巨大的树擎下的一条长石板凳上我望着簌簌飞落的花瓣,梳着乌油油的头,一身佛青色旗袍罩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成熟诱人气息扑面而来。我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际,婀娜的身姿站了起来,仿佛在望向不远处的地方,我步子轻扬却很快,不一会儿婉若游龙的腰肢转进了月亮门。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进幽暗软香的内室,我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昏黄的铜镜中将原本较好的脸庞折射出扭曲的模样,我一颤手眉笔自眉间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这间房外长着好几株茂盛的木棉树,一逢夏日铺天盖地的木棉花盘旋在院内,扬扬耶耶地坠在窗棂屋角。而我就坐在碧窗下,推开窗子自己沐在夏日的微风里昏昏沉沉,远远的日头下白晃晃的影子晃得我眼睛酸涩涩的,像哭过一样。我当初相中这里就是为那幽深绵长的清净,阴影能遮蔽很多她不想面对的东西,是能让我心安的所在。

日坠西山,暮色四合,楚云州的车在晓庭院门外等候着,果然不多时,我从里面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楚云州十分绅士地打开后座车门,左手挡住车顶,我笑意盈盈地钻进车里。

秦淮河畔是翼鹿城里风花雪月的交际场所,这里灯红酒绿的旖旎风光让各界名流流连忘返,绚烂的灯光、沁香的美酒、开怀的笑闹,无一不宣告着翼鹿城中世外桃源的奢靡。这里没有紧张的时局,没有路有冻死骨的惨状,没有剑拔弩张的危机,这里只有迷醉和解脱,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浑噩和通宵达旦的放纵。我拖曳着长裙裙摆,紧扣的腰身显露着曼妙的身材呼之欲出,我在别人眼中就像枚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美妙绝伦。

“苏小姐,有幸能和你跳支舞吗?”我认识此人,来者正是翼鹿城警备司令部情报处处长霍南溪。

我盈盈一笑,接受了邀请,此刻酒会的光环正巧打在我奢华的裙装上,此刻仿若降临人间的天使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我一边忸怩着身姿一边端详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以往他总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而如今自己这么贴切感受着他呼吸的气息和手掌的温度, 我的一只手轻轻搭在霍南溪的肩膀上微微颤抖,故作镇静的神态一览无遗地展露他的眼里。

霍南溪面含浅笑地注视着我,感叹道:“苏小姐舞艺超凡,名震秦淮内外,今日霍某有幸与你一舞风光无限,实属三生有幸呐。”我盈盈笑道:“霍先生过誉了,小女子久闻将军叱咤风云、护国爱民,和将军相识才是我的三生有幸!”二人风姿翩翩地掠过人群,翩若惊鸿的舞姿融入到舞池当中。天花板上巨大绚烂的灯光仿若烟火般铺洒在大厅中每一个人的发丝肩头,人们安逸地沉醉在杯光蝶影的氛围里面。

“嘭!—”

我好像听到了一声闷响,扬起懵懂的眼神逡巡四周时,霍南溪已经环抱住我迅速旋转到大厅的角落,我完全眩晕的状态倒在他的怀里,而大厅中一声尖厉的叫声冲破屋顶,一个胸前绽放红花的男人倒在舞池的中央,在他身旁站着一个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女人。

刺耳的警戒声充斥在大厅的四周,巡警迅速抢占住大厅的有利地形控制住在场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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