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那年月,有本奇书。山川地理、飞禽走兽、人物传记、神话古史、神仙方士……林林总总三百二十六条,把当时人眼里的天地万物都给装了进去。今儿个咱要说的,就是张华编的这本《博物志》,且跟着他去瞧瞧西晋人怎么看这大千世界。
提起张华,您或许觉着耳生。可在当时,这位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留侯张良的后人,官至三公,满朝文武数他学问最大。偏这位大人专爱搜罗些偏门学问,什么秘闻异志、民间传说,见着就走不动道。东晋王嘉在《拾遗记》里说得妙:这位爷就爱琢磨那些个神怪传说,把天下奇闻都往怀里搂。正因这般脾性,《博物志》里记的多是些冷门知识,还透着股子奇幻劲儿。

初读这书,只觉得光怪陆离。那些个奇人异事,乍看陌生,细琢磨倒都在后世的戏文话本里见过影儿。就说这鲛人——"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好家伙,这不就是咱们中国的美人鱼么!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住在水底下,织的绡纱入水不湿。眼泪掉下来,叮叮当当都成了珍珠。身上油脂更了得,一滴能燃上数日。传说秦始皇陵里长明灯,烧的就是鲛人油。北宋《太平御览》里还记着一桩趣事:有个鲛人上岸借住,临别时问主家要个盘子,哗啦啦哭出一盘珍珠权当谢礼。您瞧,打从《博物志》起,鲛人便是真善美的化身,勤快、仁义,眼泪值钱——这些个特点,可都是从张华这儿传开的。
再瞧这段:"无启民,居穴食土,无男女。死埋之,齐心不朽,百年还化为人。"这无启国的人住在山洞里,抓把土就能当干粮,不分男女。死了往土里一埋,心口不烂,百年后又活转回来。还有那细国人,死了肝不腐,照样能复活。说到这儿您准想起来啦——清朝《镜花缘》里那个"无继国",不就是打这儿来的么?那儿的人把死叫作"睡觉",管活着叫"做梦"。真真是看破了生死红尘,什么功名利禄全不往心里去。这般玄妙故事,裹着传说的外衣,倒把人生哲理说得透亮。后来《南柯梦》《红楼梦》里那些"人生如梦"的感叹,追根溯源,都从这些奇思妙想里生发出来的。

《博物志》最妙的,是连天上星辰都透着人间烟火气。书里说"天河与海通",每年八月总有木筏往来海上与银河之间,从不误期。有个胆大的在筏上搭了屋,备足干粮,顺着天河漂了十余日。但见星月交辉,昼夜难辨,忽然望见一处城池。竟见着织女宫中织布,牛郎岸边饮牛。那牛郎惊问:"您打哪儿来?"这人道明来历,反问此是何处。牛郎笑道:"回蜀郡问严君平便知。"这人竟不停留,如期而归。您瞧,古人把天界想得跟桃花源似的——屋舍俨然,各安其分。这哪是遥不可及的星空?分明是儒学理想里的大同世界。后来董永遇七仙女的传说,就是从这段故事生根发芽的。
张华这位老先生,在"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年月,偏要把这些奇谈怪论记下来。这一记可不得了,《搜神记》《述异记》后续的志怪小说都跟着来了。千百年来,这些玄妙想象载着中国人的哲思与向往,成了中华文明里最鲜活的一抹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