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一年的暴雨如此之多,风暴之后异常平静的夜晚,只有枝头窸窸窣窣的雨声,像梦醒之后短暂的回声,你仍旧处在梦境现实的交界之地,那时刻想来如此美妙,人丧失了记忆,那是沉重的东西。
你的心是一粒种子,世界是丰厚或贫瘠的土壤,此时此刻我变成了黑色的蝴蝶,而你仍旧是种子,有希望开出芳香的花朵。
07年的冬天很寒冷。C去了北京,大三的时候他开始学日语,准备去东京留学,因为有亲戚在那边,方便照应。毕业后,他找了份经常出差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准备日语考试。那个城市只剩下我和若可,若可也渐渐地不常回学校了,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虽然听她说也想考研,考人大的文学理论专业。有一次难得见她在宿舍看书,很厚的一本。
“图书馆借来的。”她说,那时候所有人都发疯似的忙着考研和公务员,或者联络实习单位,那是我们大学的最后一个冬天。她的宿舍和我的宿舍一样,从曾经的“炼狱”变成了天堂,一天到晚空空荡荡、清清静静。
我看了看书名:孤寂深渊。那时候我已经没有看完一本大部头小说的耐心了,我并不想考研,对工作也缺乏兴趣,整个人陷进一种虚空的状态。
诗和小说也都不再写了。
“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手机也总关机,你在干什么?”我问,她头发长了一些,穿着宽大的T恤衫,是C的衣服,她喜欢把他宽大的T恤衫当睡衣或裙子胡乱穿。
已经记不清C是如何毕业、如何离开学校,只知道他留了一把钥匙给若可。C走后,我和若可偶尔去那里,阳台上两把靠背椅、一个玻璃茶几,都是刚搬进去时他们二人添置的。
记得第一次去,最吸引我的就是那个阳台,空间很大,而且能远远地眺望大海,夜色中点点灯光好似渔火。
在那里都看了些什么书、说过些什么话,渐渐忘了,若可为C画过一张素描,画上的男人神情飘逸俊美,没有一点C的影子,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房间非常干净,因为家具很少,海风从阳台一路经过卧室、客厅吹到厨房,记不清多少个晚上,C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为我们做拿手菜辣椒炒豆芽和醋溜土豆丝,还包过几次饺子,和面擀皮拌馅儿以及包和煮,都是他一个人。我跟若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心里满是愧疚不安,生怕C突然生气放下擀面杖扬尘而去,吃完饭两个人一前一后赶紧洗碗扫地。
C却一直好脾气的样子,跟我们开着关于嫁不出去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玩笑,饭后,若可喜欢坐在C的怀抱里,三个人一起看电视,海风有点腥臊,但夏夜安稳,有时我拿本诗集,看到兴起处大声念诗给他们听,不知为何,在那样的场景里不再感到孤独。
“还记得那次去鸽子窝吗?”若可问。
06年的夏天,不问过去与未来的中间状态,每天傍晚都去海里游泳,我迷恋上被海水包裹的感觉,特别是对着莽莽星空,仰躺在海水上,星光跳荡在浪涛之中,仿似进入血液。
很多时候我都是独自漫游在海浪与群星之间,若可和C在远远的地方,他们一定在拥抱着,也许还有亲吻,到了大学性不再是神秘的事情,两个相爱的情侣很难不越过这道边界。我常常感受到若可的喜悦从心里蔓延出来。
那时候我开始反复听一首曲子,曲调悠远空蒙,滤去浮光,剩下安静,叫《琵琶语》;还喜欢上一种情景,陌上看花,不落情缘。
上港台文学课,看白先勇的《谪仙记》,又反复看张国荣的《霸王别姬》,三毛的《倾城》,世间情种,莫不是谪仙人,应了一幅启功书法,“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流光溢彩的戏台,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痴情的人,往往是日复一日掏空了自己的心,那一个,或许会浅笑低眉,或许有片刻垂怜,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到头来,也不过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是甘愿的。
有天下午三个人心血来潮,坐公车去鸽子窝公园,那是秦市一个有名的景点,一代伟人曾在那里写下千古诗篇。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公园游人不多,我们转了一圈,很快出门,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下走,不时听得海浪滔滔。
“小瞳”,若可牵着C的手走在前面:“听说这附近有一个小海湾,沙滩特别美,而且,据说很难找,如果能够找到的话,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你们文人是不是特别喜欢相信一些莫须有的传说。”C不屑的语调。
“真的吗?”我问。
“不过很难找,好像很隐秘。”
“她上次还说,想去北戴河那边找个没人的别墅,跳进去住一个晚上。”C说。
“是啊小瞳,不过我有点害怕,如果你去我就不怕了,你想不想去?”若可回过头来看我。
“先声明,我可不去,要去你们去,我怕。”C松开了若可的手,我和她并肩走,C在前面带路。
“上次去北戴河,看到那么多别墅都空着,觉得很可惜。”若可说,她身上的衣服和我的一样,都是小店里便宜淘来,但若可眼光很好,简单中总有一种风情。路边开了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我摘了一朵紫色的,帮她插在头发上,阳光,海浪,夏天,小小的野花,若可笑得很明媚。我用手机抓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沿着海滩走了很久,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小海湾,喜欢的是一路无人,除了海浪就是海浪,除了风就是风,除了山崖就是巨大的石块横陈在海水之中,日日夜夜不停地被冲刷,除了花就是花,都是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到处都是,闻上去是极其清淡的香,蝴蝶蜜蜂穿梭飞翔其间。有时候我和若可低下头在沙子里找贝壳。
更多的时候若可拉着C的手在前面走,不时回过头来喊:“小瞳,前面的石头很滑,你慢一点啊。”或者是:“我们等等她,小瞳一个人在后面,我不放心。”
鸽子窝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可惜我们只赶上了日落,6月的黄昏,光线是玫瑰色的,在海水的映衬下,更散发出无限的美,还有一种尊严,美是有力量的。西边天空一片玫瑰色的霞光,若可的头静静枕在C的肩头,他们十指相握。
而我看着海,想知道海里生物如何呼吸、交配、生存,如何相遇或者遗忘,是不是更加直接干脆和单纯,不需要经过漫长遥远的道路,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早已经遗失在路途。最可怕的是,这是一条单行线,你不可能再回头。
在金黄、绛紫和玫瑰色的光线中,我们选择了另外一条线路往回走,一路风吹林木,不时有各种鸟类愉悦轻快的啼鸣,走了一段山路,意外发现丛林之中竟然藏着一个很大的园子。
白色的房子,院里一泓清泉,松风阵阵吹过,蔷薇开在院墙之间。C找到大门,是一家私人会所,想必是收费极高的有钱人的消夏别墅。园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和若可,流连了很久。从门口步行,下去就是海滩,四下都是山林,黑漆漆仿佛存在着某种莫名的能量。真是遁世的好地方啊,隐约听到若可呢喃,和我想的一样。
“算了,这地方,不是我们能去的。”C说,他已经一个人走出去很远。
夜色渐渐上来,园子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把藤椅,倾听着流水的声音。
“我们很可能赶不上最后一班公车了。”C说,因为是一条林间小路,天又越来越黑,我们有些迷路,公车是肯定赶不上了,鸽子窝距离市区有30多里地。
终于走到公路上,天已经全黑,只好一边拦车一边往市区的方向走。拦车根本拦不到,很快我们放弃了,决定步行回去。
开始兴致盎然,走得很开心,路上被一阵浓香吸引,原来路边开满了蔷薇。满架蔷薇,因为有了黑暗作为背景,更是不见颜色,只觉幽香。这是北方我最爱的花,很想拉着若可在蔷薇花墙下拍照,可惜夜太深,看不清。
“好香”,闻着蔷薇,我又不想走了。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若可站在我旁边,手指轻轻触碰着花瓣:“不愧是谪仙人,写什么都带着仙气。”
夜色中她的神情稍显寥落,C站在路边,不断向着开过来的车挥手,无一例外地没有一辆为我们停留。
但我和若可已经忘了这些。花太香了,而且开得那么密。
“心有猛虎 细嗅蔷薇”
这个参加过一战的英国军人曾写过这样的诗,后来在文艺青年中广泛流传,变成了一种姿态。只是似乎前面的两句一直鲜为人知:
“佩带花环的阿波罗 向亚伯拉罕的聋耳边吟唱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着蔷薇”
6
C离开秦市的那个冬天异常寒冷,我时常找不到若可,所以也没办法去海边的房子,更多的时间一个人在宿舍上网。大二的时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用它零零碎碎写过很多东西,看了数不清的电影,从《新桥恋人》到《阿黛尔雨果》,爱情二字是最令我迷惑的,似乎没有答案,不需要结果。
看到很多人自问自答,你迷恋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一种爱的感觉?
如此,那个人不过是一面镜子,他或者她只是载体,种子仍然握在你的手里,掌纹是一种根脉,这也类似山中埋藏着的矿石,不是每座山里都有闪光的物质,不是每个人都能最终放射出光芒。你需要忍受寒冷和寂寞,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漫长的坚持之后,总会有些什么慢慢地显现吧。
“我认识了一个人。”有一天若可回宿舍,我在走廊里看到她。
“什么人?”
“一个货车司机,30多岁。”她淡淡的,窗外是大雪初霁的天和地。
“单身”,她补充道:“一直没结婚,在市中心有套房子,一个人住。”
“你这些天是去他那里了吗?”我问。
“是啊,不过他总是出车,常常不在家,每次回来都煮面给我吃,里面加了很多东西。而且,”她停了一下:“最开始的一个月他都没碰我。”她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
我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只需要静静地倾听吧。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我的胸。”若可说,很平静的样子,看不出表情。我低头,她的胸部发育得很好,一起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过,非常美。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欲望很强的女人呢。”若可笑了笑,一阵风过,抖落了树枝上的雪。
“喜欢吗?”我问,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
“什么?”若可反问。
“你喜欢他?”
“做爱的时候可以忘了很多事。”她说:“我来拿几本书,今晚他回来。”
“你还考研吗?”我问。
“和家里商量了一下,他们想让我工作,我弟弟要结婚买房子,家里现在需要钱。”她手里拿着看到一半的《孤寂深渊》。
“好看吗?”我问。
“被禁了很多年,女同的圣经。”她把书递给我。
我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大自然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常常是秘而不宣的目的——牺牲了一些人,有时候就赋予他们强大的意志力去爱,同时又赋予他们无尽的能力去忍受,这种忍受力和那种爱的意志一定是携手并进的。”
情感体验都是相似的,不存在男男女女或者男女的差异,很多人不明白同性恋,但是你应该明白情感。
我看着若可背着包走下了楼梯,想起C毕业之前的一天,夜里两点她来敲我宿舍的房门,我出去,走廊灯光下,穿着宽大睡衣的她一脸倔强地站着,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似乎稍一松懈就会沉入无边海底。
猛然看到她的眼泪,才惊觉她居然从来没哭过。
她用左手拭泪的时候,左臂内侧一道鲜明的划痕,血仍旧流出来。
“C去石家庄了,这么多年他心里爱的一直是高中的同桌,以前他骗我说只把那女孩当妹妹,其实是那女孩一直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可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我们坐在楼道的台阶上,她渐渐不哭了,麻木地说着关于这些年里C和那女孩的蛛丝马迹,深夜的短信,长长的电话……
“他们一定会做爱的。”她说着,眼神空旷如同深渊,也像一片荒野。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不停握着她的手,一直在颤抖的手,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飞不起来了。
这让我感到寒冷。
若可和货车司机的关系没有持续多久,12月底我们一起去学校对面的小吃街吃火锅,路上,若可突然说找了份工作,寒假不回家了。
“什么工作?”
“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市中心路过的那家酒吧吗?”她说。
“夜归人?”
“嗯,记不记得上次你说,最不济不过是堕入风尘,怕什么。知道吗,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心里总想着实在不行大不了卖身,总不至于饿死。”
若可没有看我,她的眼睛是空的。
“夜归人酒吧招服务员,我已经应聘成功,1月份开始上班。”
转眼又是新岁。
寒假回家,因为买年货陪母亲去商业城,看到一个人眼热,远远地不够分明,人太多,母亲又在身旁,很快那人消失了踪影,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下来。
“你不去上课吗?”高三开学后,段明辞了地税局的工作,听他说和二哥一起做生意,想多赚点钱。一天下午,他在网吧玩游戏,我去找他。
记得他玩的是大话西游,我从来不玩游戏,也看不懂,搬了把椅子坐他旁边,他看屏幕,我看着他。
他偶尔转过头来捏捏我的下巴:“你又逃课?”
“不过你成绩那么好,上不上课都能考上大学。”又玩了一会儿,他下线,到楼下结完账,我们一起走出了网吧。
“你回学校吧,我一会儿还有事情。”他说。
一个认识他的男人走过来看看我:“又换一个?”
男人嘻笑着要了一根烟走开了,剩下我们两人,他推着车,我跟在旁边。
“你有很多女朋友吧。”我说。
“一起玩的而已。”他心不在焉:“你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没想好,不会太远。”我说。
“你们大学上几年?”忽然又问。
“四年。”我说。
他把自行车给我,在路边点烟抽起来,换我推车,他在一边走,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笑:“四年,我等你好吗?我这几年挣点钱争取在你毕业前买房买车。”
“整个世界突然空寂,彼此的视线里没有任何人。”
这是很多年后读到的一首诗中的一句,不知为何在和段明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是若有所思,好像他只是一个陪伴,而我的眼睛始终望向别处,知道迟早要离开。
然而明明,心里是那么的喜欢和爱,甚至强烈,却不知为何并未表达。
多年后想来,如果能够稍微有些预知的能力,那一刻我一定不会沉默。
新年过去,08年的春天,仍是3月,我回到学校,开始准备毕业论文,若可搬出了宿舍,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开始彻底地回到一个人的生活,这是与若可相识之前的状态,在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我不再去网吧,常常在宿舍看电影看到凌晨三四点,听着舍友们的呼吸声,推开窗望着远处海上的点点星光。
4月,C回了秦皇岛。
手机上一个陌生的来电,挂了,短信过来是C,说日语考试通过了,即将去东京。我打过去,他在那套海边的房子里,想请我和若可吃饭,又不敢直接联系她,希望我能帮忙。
“你一个人?女朋友呢?”我问。
“她刚走,在这里住了两天,别提了。”C说。
“要不,我们先见见面吧。”他追来一条短信。
C瘦了,不知是不是工作太辛苦,或者学日语熬夜,他似乎有一点点衰老的迹象。
房子里感觉不到那个女孩的气息,窗户大开着,海风是很好的清洁工,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C拿着去云南出差带回来的小礼物:“你先挑,剩下的帮我给若可吧。”
我玩着一个鱼的挂件,想起曾经他送给我的桃木护身符。
“你和那女孩,还好?”我试探着问。
“带她去北戴河,她一个劲儿地问我关于若可的事情,晚上睡觉,她非说床上都是若可的味道,第二天把床单被罩枕套全换了新的,还不停地擦地和家具,本来想带她去另外几个地方玩玩,她只呆了两天就非要回石家庄。”
C走后,我和若可曾一起睡在她和C的那个房间,记得床单上有很小的一块血迹。
现在,我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床单被罩都是新的,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但过去真的就完全消失了吗?
打通了若可的电话,她在午睡,因为前一天两点才下班回去。
“一起出来吃饭吧。”我没有提C,怕她拒绝。
“我太累了,再让我睡一会儿。”若可挂了电话。
我想象过他们的再见,他们一定会再见的,C心里未尝没有爱过若可,只不过,他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很容易被外物影响而改变方向。
若可把钥匙还给了C。C打车回去,我和若可步行回到她租住的房间,三室一厅中的一小间。
“我八点要上班。”她说,点了一支烟。
“你会抽烟了?”
“不会,抽着玩,客人们喜欢让我给他们点烟。”
“你在那都干什么?”我问。
“陪酒呗,还能干吗?”她微笑着把头发绑起来,她的头发长了:“大多数客人都还好,不过是帮他们倒到酒、玩玩骰子,个别的就很难伺候,会刁难你。”
“刁难什么?”
“让你点烟,但他们总是悄悄吹灭,于是你必须俯下身一直点,他们借机看你的胸。有一回我们包间里的一个女孩,客人直接把手从她胸罩里伸了进去,她跑了出去,第二天不但被开除,工资全扣了,一个月白干,灰溜溜走人。”
“昨天晚上一楼大厅演了一出好戏”,她弹弹烟灰:“一个男的正搂着一个女孩喝酒,他老婆突然闯了进来,把桌子掀了,然后抓着那女孩一边扯她头发一边大喊。”
“不过这种事情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是逢场作戏。”她淡淡的。
“挣的钱多吗?”
“还行吧,看客人给多少小费,不过小费要和酒吧分账,一人一半,其实挺亏的,不过也没办法。酒吧老板是一对姐妹,东北的,做小姐起家,姐姐叫白雪,妹妹叫白灵,名字挺好的吧,人也特别漂亮,真的特别漂亮。”
若可去上班,我跟她在路口道别,4月,空气中隐隐的花香传过来。
“还记得我们去鸽子窝吗?”她的笑容在夜色中看不清晰。
“那天我实在累得不行,以为我们走不回来了。”她说,背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皮包,里面装着香烟和钥匙,也许还有一管唇彩,她身上有一种陌生的香水味道。
“小瞳,我一直没有问,《红楼梦》里面你最喜欢谁,我一直以为我知道答案,很多事的来源和去向也许我们以后才能明白,现在置身其中却茫然不知所以。”
没有记错的话,若可对“枕霞旧友”是别有情钟的。
“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怕只怕前世梦太美,今生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