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接到爸爸的电话,告诉我妈妈检查出胃癌,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阳光刺入眼里疼,刺到心里更疼。我呆呆的站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去医院。那天风很大,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被风刮出了车窗外。
到了医院,爸爸红着眼圈咬着牙哽咽地说,医生说胃癌已经转移了。这真是我能所想到的最坏结果,再也不能更坏了。彷佛从天堂坠入地狱,噩梦来的毫无征兆。我曾经以为稳稳攥在手里的幸福居然如此转瞬即逝?我多想有个人重重的给我一拳,快点把我从恐怖的噩梦中打醒。
住院的一天晚上,我跟爸爸在医院照顾妈妈。妈妈闭着眼躺在床上,爸爸就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守着她看着她。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苍老虚弱的身影,曾经我所依赖的强大的爸爸妈妈。他们分别在想些什么?怎样承受这一切?我远远地看着,那一刻,他们两个,都让我无比心疼。
癌症疾病本身不会将人击垮,最致命的打击在于得不到爱的支撑。爸爸从来就是个严肃寡言、不解风情的人,他跟妈妈从来没有秀过恩爱,没有过过情人节和任何纪念日。从小到大我也看在眼里,也常听妈妈抱怨,不仅对家里的大小事务撒手不管,更是脾气倔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刚知道自己得病后,妈妈情绪波动很大,总哭着说“没有我了以后,家里……”此类的话。爸爸每次握着她的手说,“有你的地方,才算是一个家。以后家里的事再不用你操心,都包在我身上了。”我从来没听过爸爸说过甜言蜜语的情话,可这一句,直戳到我的心。
他真的说到做到。从此,他像变了一个人。
他请了长假,一点一点学起照顾妈妈的所有饮食起居。因为以前从来不做饭、不做家务,过程也是艰难的。我本来对此很担心,可让我惊叹的是,短短几周时间,他的厨艺已经修炼得大为精进,炖鱼、炖排骨、包饺子不在话下,破壁机各种料理也是手到擒来。一日三餐加营养液中药水果坚果零食安排的妥妥当当。用他的话说“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你妈吃我做的饭”。别人做化疗总是会快速消瘦,但第一次化疗结束两周后,妈妈神奇般地胖了两斤,化疗的效果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了,妈妈爸爸终于各自学会了一个词,一个叫做温柔,一个叫做宠爱。妈妈以前一贯精明强势,不喜依赖别人甚至老公,所有事情都是大包大揽。可前些天一次我们视频聊天,妈妈居然把头温柔地靠在爸爸肩膀上笑,这是以前我从未见到过的事情。我知道,在这个动作的背后,爸爸付出了多少努力,做出了多大的改变。重病渲染出的底色如此悲凉,确是爱让人活出新鲜的边界,也许奇迹就是这样发生的。我喜欢《玻利安娜》中的一句话,“我永不相信我们就应该拒绝痛苦、罪恶和不适,我只不过是想,先愉快地迎接不知道的将来,要好得多”。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曾经骄傲地向爸爸妈妈炫耀过我被求婚的场面,当时的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爱情。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我们三人常在医院旁边的公园散步,我总是走在他们俩后面,看着前面二人挽着胳膊倚靠的样子,感动于爱情变成亲情温情柔情的美好,终于知道,在逆境中扶持的爱情,才真的称得上是情比金坚。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固然轰轰烈烈,但始终高亢高昂高歌猛进的生活是不现实的。只有经历过生活的低谷,阅尽千帆才知道,最好的爱情莫过于婚礼上那句最朴实也最难得的“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