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八月中旬某一天,我在宝鸡市太白县,看到一家做理疗的小店,在醒目的位置写着:泡脚30元。由于我先一天开了六、七个小时的车,腿又酸又麻,急需要好好泡脚缓解一下。店面不大,里面有一个小隔间,摆了两张很窄的单人床,旁边有一个小卫生间,外面是八张椅子。坐满了等待的人,每人面前一个泡脚盆。

老板是一对热情的中年夫妻,而客人都是退休的老年人。他们都很熟络的样子,谈天说地,家长里短的。理疗通常很耗时间,让客人们边泡脚边等待的确是个好主意,因为泡脚也很耗时间。我一边泡脚,一边颇有兴致地听他们谈话。他们很多是江苏来的,有南通的,有句容的,应该是互相介绍才知道太白县这个避暑圣地。他们有的租房,有的甚至在这里买房定居了。听他们聊在太白县的生活,让我对太白县的房地产市场有了更多了解。

当我说我来自西安时,一个老大哥说:“西安,那你很近哦。我们开了一千六百多公里。”

“是啊,是啊。”我只能笑着说:“我是近多了。”

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开车多辛苦了。看到这群朋友,我相信太白县的确是避暑的好地方。

太白县属于宝鸡市,但风俗与陕南汉中更接近。这里的特色小吃是汉中的热米皮和菜豆腐。老板的口音像汉中人。老板甚至能治面瘫,挺厉害的。

此情此景,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小说《等》。

《等》是张爱玲早期的短篇小说。内容很简单,同样发生在中医理疗室。类似的场景张爱玲会怎么写?

四十年代的上海,庞先生的中医理疗门诊生意兴隆,总是坐满了等待的人。庞先生和庞太太的互动是冷淡无趣的,视对方如空气一般存在的路人关系。接下来出场的是王太太、奚太太、童太太……这些人初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举止,面目模糊。仔细品味却各有意趣。

王太太在等丈夫做理疗。她是姨太太,被人瞧不起。作者将她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的心态写得很传神。

奚太太的丈夫是军官,常年在外。由于战争使人口锐减,政府号召他们讨小老婆,多生孩子。奚太太反复对人讲:(上面)让他们讨啊,让他们讨啊。让人听了又好笑,又心酸。当奚太太又讲给童太太听时,童太太打岔,两个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终于说不下了,想看两厌,十分尴尬。

这些场景又熟悉,又琐碎,细细品来又挺有趣。但换一个人很难写得这么生动了。我仿佛看到张爱玲坐在角落冷眼旁观的样子。她是不带感情色彩的,她写孩子是:像一块病态的猪油。小孩子在大多数人眼中总是可爱的。她却用独特的视角捕捉到小孩子不甚可爱的一面。

她不喜欢写别人写过的东西。

我偏爱张爱玲前期灵气逼人的中短篇,对后期的大长篇却不大感冒。

小说的结尾写到:生命自顾自走过去了。张爱玲的金句,越想越有味道。是啊,本是一群没有交集的人,因缘巧合聚在一起,有了浅浅的交谈,浅浅的印象,浅浅的了解,但终是要自顾自走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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