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整理——村上春树[著], 林少华[译]《挪威的森林》读后随笔(一)
2020年7月30日
村上的《挪威》给我的整体感受极其微妙,就好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另外一个迷路的孩子,然后他们一起在陌生的林子里打转。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作者说《挪威》是一部私人性质的小说,类似某种感情问题,它注定了可能“或受欢迎或不受欢迎”。
不知是否是由于国度的原因,作者用笔极其大胆,当然这并非我想要探讨的部分。我所想要找寻的是,虽然村上的字里行间满溢忧郁与孤独之姿态,那一波三折的人物命运与抉择使身为观众的我亦身心俱疲,然而同时,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将我包围,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我的躁动的思绪。
渡边君无疑是孤独的,整本书中,对于家人他仅仅只在文末部分稍稍提及母亲喜欢逛街。好兄弟木月毫无征兆的自尽,“敢死队”的不了了之,初美,直子,一个个,都以那样惨烈的方式退出了他的世界。他看似与人为善,热情和气,实则为人疏远清冷,虽有好友二三却并无深交。正是由于这样的孤独,每到一处他都有那样一份“闲情逸致”将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观察得细致入微,正是由于这样的孤独,他爱上了小林绿子,在“爱”着直子的同时。
对于这段感情我无话可说——“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荡舟于美丽的湖面,我们既会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结果不容否认。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小林绿子是渡边君生命里的光,正如渡边君照亮了直子的黑暗。只有和绿子待在一起,渡边君才会多一些人间烟火味,小林将他从直子留下的苦痛与茫然中拉出来。而渡边君又何尝不是绿子生命里的不可或缺,他们两个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哪怕那日在餐馆的相遇,也仿佛是命里该遇。两个相似灵魂之间,总会有那样天然的吸引。渡边能够忍受和直子的分开,却无法阻止自己发疯似的找绿子,无论自己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饱尝艰辛却始终怀积极以待,相互依赖又相互慰藉。
渡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当然这也某种程度上得益于他的孤独。有主见的人,往往只会做自己所认同的事情。最终他选择与绿子在一起,并非是石田玲子的劝告,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决定。但这也不足以将渡边对于直子的爱搁置在一旁。
渡边对于直子的爱,是一种搭建在愧疚之上自己强加于自己的爱,事实上由于自身所受的心灵创伤,他自己也无法对这段感情有清楚的区分,但这些可以从他骨子里保持着的一种克己和理性窥见二三,他愧疚于木月的死对直子造成的伤害,愧疚于自己的毫无察觉,愧疚于自己扮演了一个伤害直子的角色。而直子,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木月,但渡边陪伴在直子痛苦的岁月里,她也确确实实地把渡边当作了她精神上的寄托,活下去的勇气。可以试着想一想,一个人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时时刻刻想着“不能拖累他”?直子就是这样,她觉得自己拖累了渡边,只能以爱他作为回报,还为了他让自己变得更完美。私以为这不是真正的爱情,直子放不下木月,而渡边又怎么可能不介意,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段感情的不可能性。
渡边君很少撒谎,两次都是在直子的事情上,那是他自认为欠着直子的。最终直子明白了绿子在渡边心中的不同,一封封精心珍爱的信笺在昏黄烛火里化为灰烬,映照出直子透亮的内心,她用自己的方式给渡边以成全和解脱。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孤独,只是不想失望。”某次,渡边这样对绿子说。他的孤独从来都是水到渠成不着矫饰的,他不屑与那群一边煽动一边退缩的所谓正派人士拉帮结派,他不屑与永泽这位自认为与他同道中人之人辩解,他只是疏远着与人为善,然后默默抗争——不回答老师上课的提问,把认为没用的东西当作一种忍耐力的操练。然则所有这些都无法掩盖的,是渡边的进取之心。
纵使身处泥淖,纵使万念俱灰,在颓废之后,他依然会努力振作。他不会错过每场考试,期末考也是准备万全,哪怕长期处在无法排遣的忧郁和孤独之中。如果说他的孤独和痛苦是时代与境遇所赠,那么进取之心则是他深深刻于骨子里的痕迹——他是个强大的人,学不来自暴自弃的那一套;他是个敏锐的人,把身边的人看得清晰透彻;他是个内敛的人,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只有真正与他心之脉动产生共鸣之人,才会懂得他冷淡疏离外表下那坚强不屈的灵魂,自我排解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在调适之后为自己安上发条,重新给无奈生活以精彩拥抱。
对渡边来说,也许孤独和颓丧是常有之态,而潜藏在常态之下的不断进取与自我排遣则是他拥抱生活的不竭动力。于微末中见星光,不断寻找且从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