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新开了一家连锁百货超市,口碑好,菜品质量高。
我那天特意前去购买。在货架前挑选时,一个拿着货单,正在低头对账的背影晃进我的眼,我觉得面熟。
等她抬头时,我差点惊呼出来,竟然是小恬。她黑了些,皮肤有点粗糙,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忍不住说:你不是一直在家吗,怎么.....?
她只是带着一丝自豪的笑,毫不掩饰她那一眼就明白我心里疑问的心思。
她俏皮的说:“我去年离婚了。一个人,净身出户。然后,想知道做富太太和做个超市小老板,哪个更让我快乐。”
她的话,让我瞬间回忆起当年那场让所有人艳羡的梦幻婚礼,算一算,也就短短几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
【1】
22岁的小恬有多美呢。她长发细腰,眼大肤白,标准的大美女,而更吸引人的是她性格温顺,惹人怜爱。
那时,菜市场还是旧的塑料大棚遮风挡雨。每家每户的菜摊子都是几块水泥砖头,垫上一块破木板,码成一个摊位。小恬的妈妈,也是其中的一位摊主。
她有个外号,叫“菜场西施”。只要她在,摊子上的菜就卖得很快。连带着隔壁摊位的菜,都卖得快。只要是路过的男人,都会上前搭一把菜走。
那年,小恬刚毕业,找好了一份工作。人美又善良,又被家里宠爱的像公主,想一想未来的人生,大概就是一条幸福的康庄大道。
很快她在工作中,就碰到了先生刘青。
刘青是个官二代,家里又有自己的小公司,在县城繁华地带有几套门面。他只在自己的公司挂个闲职。
有一天不知怎么就来小恬公司谈业务。一见小恬,就惊为天人,立即发动猛攻。每天开着他的车,接送小恬下班。常常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礼物。众人都起哄,觉得小恬捡到了宝。这么用心的官二代,哪里去找?
小恬没有谈过恋爱,只觉得刘青处处宠她,爱她,就以为收获了真爱。
刚过一年,刘青求婚,她也就点头了。
【2】
谁能知这一段孽缘从要结婚起就开始了呢。
在求婚之前,刘青从未带小恬去见过他父母。
那一日,小恬在刘青的陪同下,带上礼物上了门。从她进门叫“叔叔阿姨”的那一刻开始,刘青的父母就没给过一个热脸。
小恬有些尴尬,刘青后来悄悄解释,我父母就是不爱说话,让她别往心里去。
走的时候,刘青母亲送到门口,又提着小恬的礼物,一边塞出来,一边用凉凉的口气说:“这些个东西,我们从来没吃过。不如,就带回去你自家人吃吧。”
小恬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接过礼物,头也不回的跑了。
没有人知道刘青和父母说了什么,三日后,他们铁青着脸,上了小恬家的门提亲。
小恬的父亲是个药罐子,常年在家休息。母亲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虽然一个人守着菜摊子,还供养她和弟弟上学,但并不曾对生活低过头,凭借着多年的打拼,家里日子也算红火。见刘青待她实诚,虽然觉得女儿嫁得有点早了,也还是应允了。
婚宴在县城最豪华的酒楼摆了上百桌。小恬穿着婚纱,从灯光下走上洒满花瓣的地毯时,美得像个仙子。
所有参加婚宴的人,都觉得他们的幸福应该像那盛开的花儿一样。
【3】
小恬婚后在刘青的劝说下,就辞了职,做了全职太太。
她和刘青也确实过了几年幸福日子。虽然公公婆婆依然不喜欢她,不过看在她在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的份上,也并未过多为难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日子开始涂上灰暗的底色呢。
当然是刘青参加完同学会之后。
刘青高中时有一段青涩的初恋,被女孩子的父母棒打鸳鸯,并闹到了学校,后来他只好转学。
这么多年,他对初恋也并无特别思念。那次同学会,初恋也来了,单身。看到他,就提起往事,并表示歉意。互留电话之后,一来二去的,他们就续上了旧情。
刘青对小恬的态度就开始变了。
刘青家常年请着保姆,小恬这几年也养尊处优,所以依然美丽。
但是美并不是婚姻保鲜的秘药。身边的人要变心时,再美的容颜,也抵不过偷腥的新鲜。
刘青开始嫌弃小恬,觉得她看着有些碍眼。
小恬有些懵。她觉察到了一丝危机。这种危机,并不是对婚姻有裂缝的担忧,更多的是对未来迷茫之路的恐惧。
她结婚那几年,除了带孩子,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并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去面对外界的世界。婚姻像一个玻璃罩子,把她圈养起来,她失去了自由生长的能力。
而这时,从小就疼她宠她的父亲过世了。
【4】
父亲的死,对小恬母亲的打击最大。一个要强的女人,忽然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日日哭泣,不到半年,眼睛竟然开始日渐模糊,无法视物了。就无法再做生意了。
小恬弟弟还在读大学,幸好家里还略有积蓄,并不曾过于窘困。
她担忧着未来,又要时时回去照看母亲,孩子只好由婆婆代为照看。刘青更是常常夜不归宿,也从未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眼见着她日益消瘦,没有半点温情,只有无尽的冷漠。
枕边人的无情,像一把利刃,割开了生活的华丽大袍,露出了里面的虱子。就好像你在无边的苦海中挣扎之时,原本要给你丢个浮木相救的人,反过来,朝你扔了大石。
小恬想过分开。可是一看到幼年的孩子,以及思念起以往的情分,就狠不下那个心。
她试过挽留婚姻,虽然知道对于变了心的人来说,是无济于事。
那一日,她忽然晕倒在大街上。送到医院,才知道是有了三个月身孕。自父亲过世后,她只顾着去处理那些繁杂的事,竟然忽视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找了一个机会,向刘青说了孩子的到来。她心里还是有一丝期盼,想让刘青看在孩子的份上,做最后的努力。
而刘青只淡淡的抛来一句话,你那时感冒吃过药,胎儿不好,打了吧。就扬长而去。
小恬说:我也是那时,终于明白欲哭无泪是什么滋味,因为绝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眼泪。
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刘青和公婆,没有任何人去探望过她。弟弟从学校请假回来照顾母亲,每天给她送饭。
出院的那天,她去了民政局。拿到离婚证,她转身而去,没有半点犹豫,也未曾回头。
【5】
小恬开始自己面对生活,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去上班,一个多年未曾工作过的全职太太,连办公软件都不熟练,比那刚毕业的学生,还要差上一截。
想来想去,只有先接下母亲的店铺,慢慢开始。
流言蜚语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每一个熟悉的人经过她那店铺,都会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打量,转过街角,一个弃妇的故事,就开始在大街小巷流传。
她明白,从前的生活就像那包装精美的糖果,外表有多闪耀,内里就有多苦涩。
她从不解释。生活从来不会嘲笑强者,如果她无法站起来,那些流言就会把她击垮。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触摸真实的生活,自己走出一条开满鲜花的路来。
凌晨两三点,从小怕黑的她,自己一个人去进货,选品。
在店里,一个不到100斤的瘦小女子,和工人一道扛着几十斤的货物进进出出。
而几年全职太太的经历,也给了她新的启示,她熟悉人们的心理,把杂货店重新做了装修。货品的摆放,都花了无数的心思。更是紧跟了时代,做起了社区送菜上门服务。
由于她待人实诚,送的菜品质量高,服务态度又好,回头客渐渐多了。客源的保证,让她的销量,成为整条街的冠军。
她把隔壁几个店铺全部盘下来,开了一个大型连锁超市,成了各大家庭主妇们的首选。
她说,如果生活不给我这么大的转折,我很可能,还是玻璃罩中那个漂亮的水培花,远远被人观赏着。也许下一秒,狂风暴雨袭来,我就会被打的失去原貌,成为一株残花,最终被生活丢弃。而现在,我是山野里的韧草,任凭雷鸣电闪,我都知道,被打倒只是暂时的,我迟早会重新在阳光下,伸展我的腰肢,迎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