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月初三的晚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一轮被乌云遮了大半的月亮孤孤单单的挂在天上。赵然裹紧了大衣，踩着暗淡的月光顶着风吃力地往微巷里走。作为一个在家待业的毕业生，他实在不好意思在家里混吃混喝，干脆继续做家教。他的学生下学期就高考了，成绩却还停留在中下等，如果不是学生父母给的薪水太过丰厚，赵然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微巷治安一向不好，过年打架斗殴的更是多。方晨靠在摩托车上轻轻吐了一个烟圈，然后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烟头周围的雪化开一片。
一只运动鞋踩灭了雪地里唯一的光源，方晨盯着那只脏兮兮的运动鞋还没反应过来，鞋的主人已经抬腿走了。
方晨又无聊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调到美颜模式，将头上歪歪斜斜的警帽正了正，又抻平领带的褶皱，才把手机举过头顶，摆好姿势拍照。“咔嚓”一声，屏幕里剑眉星目的男人定格了，方晨的腿本来就长，加上他只穿了一条修身的小脚裤，整个人充满了长腿欧巴的气质。
他满意的点了保存，打开美图秀秀开始挑滤镜。
“救命啊！抢劫啊！”嘶声裂肺的叫喊声吓得方晨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看到新买的肾6摔在脚边的小石头上磕出一道裂痕，随后滑到运动鞋踩出的脚印里，方晨感觉心在滴血。
他弯腰捡起手机，掏出手枪二话不说冲到微巷里。
然而进去以后他就懵了，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扯着一个蒙面的男人的胳膊将他死死的压在身下，蒙面男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救命啊！抢劫啊！”
方晨赶紧收了手枪掏出手铐，一下铐在戴眼镜的男人手腕上，同时拿出警官证，“别动！警察！”
“你是智障吗？！”戴眼镜的男人抬起头，冷冷的说道。
方晨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把两个人带回警局做了笔录才知道，戴眼镜的男人叫赵然，刚进微巷里就被抢劫的盯上了。出入微巷这么多年不会点防身术哪行啊，于是就出现了方晨看到的那一幕。这个智障劫匪贼喊捉贼想吓唬一下赵然，没想到真的招来了警察。
录完笔录，赵然起身就走。方晨赶紧冲上前去，讪笑道：“刚刚真是对不住哈，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赵然推开挡在前面的方晨，冷冷回道：“麻烦方警官下次出来巡逻的时候把脑子带上。”
卧槽？！这能忍？！
方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but，他忍了。
【二】
赵然不明白，那个白痴警察为什么总喜欢白天黑夜的在巷口晃荡，光是晃荡他也就忍了，每次看见他，那个白痴警察就会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和他打招呼。
某天早上赵然终于忍不住了。
“喂！”赵然和方晨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被他的白痴传染了，“我不认识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好不好？！”
“小学弟，我认识你哦～”方晨把警官帽扣在赵然的头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边都磨毛了的学生证。翻开来，略显青涩的少年笑得灿烂。
记忆中阳光开朗的学长的轮廓和现在的蠢货渐渐重合，赵然有点方。当初自己仰慕的学长热情阳光，聪明帅气，哪会是现在这副白痴样？！
某白痴献宝似的把几张纸塞进赵然怀里，“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惊讶，会不会是那个小学弟，我调了档案一看，还真是！”
赵然一页一页的翻着，有点不可思议，早知道这货打印的这么详细，自己的简历就应该让他来弄！
【三】
很久以前，方晨就知道有个小学弟喜欢跟在他身后。比自己还要小了两岁，却总是板着张小脸装严肃。
方晨还知道，轮到自己值日时，黑板是小学弟偷偷溜进来擦干净的，垃圾桶是小学弟走时候顺便倒掉的；下雨天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上会安静的躺着一把浅蓝色的雨伞，一张便签纸贴在上面，“明早请送到门卫。”方晨守了多次才知道，是小学弟怕他忘带雨伞，每次下雨天都会帮他带一把。
在毕业的散伙饭上，同是学生会成员的小学弟也被叫上了，大家都喝的很尽兴，小学弟却像不要命了一样拼命灌酒。
在出租车上，小学弟染着酒香的唇印在他的额头上，他当时整个脑袋都炸了，一片空白，他听到小学弟说，“学长，再见。”
然后，第二天小学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听他的班主任说，他转学了。
这时候方晨才发现，他不知道小学弟的住址，甚至不知道小学弟的联系方式。
【四】
赵然喝多了不记得出租车上的事，方晨却记得一清二楚，他扑上去紧紧抱住赵然，“小学弟，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转学了。”
“关你屁事。”赵然使劲推开身上的方晨，“滚远点，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也不嫌恶心。”
“那当年你亲我的时候怎么想的？”方晨锲而不舍，重新抱住赵然。
赵然感觉那些断片的记忆“轰”地涌了出来。
醉酒后的方学长变成了好多个，他鼓起勇气撅起嘴贴上方学长的唇，不过，这硬度，好像是额头，当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酒后失德的又不止他赵然一个，看着呆若木鸡的学长，他索性心一横，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都说出来了。
方晨还抱着自家小学弟腻腻歪歪，小学弟却不乐意了，“酒后乱性，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滚开，我要去买早饭了。”
“啪嗒”一声，同一块石头，同一品牌的手机，同样的裂痕，赵然的脸却比方晨的黑多了，温柔的小学弟，怒了。
“我踏马新买的手机啊！滚开！还晃悠我！晃你妹啊！你就不觉得抱歉吗？！”
方晨把脸埋在赵然的颈窝里，依旧不撒手，闷声道：“我不觉得抱歉，我只想抱你。”
“白痴……”
【五】
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方晨了，赵然紧握着还没舍得换屏的肾6，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方晨数百遍。
当他从学生家所在的小区走出来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就飞到了他脚边，满身的血，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抬腿就走。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了他脚踝，“救……救我……”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两个壮汉怼了赵然一下，“臭小子，没你的事！快滚！”
赵然被推的一个踉跄，转身就走。
赵然清楚的知道，那个被打的就是方晨。
赵然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驶离了小区后，他从运动鞋里摸出一个染满血的纸卷，打开来上面的一串乱码看得他眼晕。
“师傅，公安局，谢谢。”
赵然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后来听他的学生讲，他离开后不久，特警就包围了小区，在小区里捕获了十几名毒贩和大量毒药，虽然没有私藏枪支，学生的母亲现在还是一阵后怕。
赵然从来都没想过，那个白痴警察会成为卧底。
“你有没有看到有120来？”赵然装作不经意的问。
“没有。”学生把涂涂改改好多遍的英语作文团成一个球扔到垃圾桶里，“只是抓人而已，要什么120？”
赵然摇头笑笑，“我就是随口问问。”
【六】
微巷的治安虽然一向不好，但却是赵然从小生活的地方，父母都搬去了市区新建的楼里，他却还守在小小的巷子里。偶尔回去的晚了，他都习惯在巷口停一会儿，直到确定今天没有片警来巡逻。
他曾经去警局打听过几次，但警局的人要么是缄口不言，要么就告诉他，方晨失踪了。
某天阳光正好的下午，赵然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摘下眼镜，窝在爷爷生前最爱的摇椅上打盹。
院门被轻轻推开了，年久的老木门发出“吱呀——”的怪叫，赵然不耐烦地抬起眼皮瞪向来者。被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的快递员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你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赵然从摇椅上一跃而起，抓起笔在快递员衣服上快速的签了“赵然”两个字，龙飞凤舞的签名印在了衣服上，赵然紧紧抱住轻声笑着的快递员，骂道，“蠢货。”
方晨摘下鸭舌帽扣在赵然头上，“你个大近视是怎么认出我的。”
“谁说我近视的。”
你的模样已经刻在我心里了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