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人经常怀念过去是衰老的表现。这似乎有点道理。到了一定的年龄,前面的路已经看得到尽头,走过的路却曲折迂回,找不到来时的方向。因此,回望来时路,便有了许多的感慨与念想。
古诗里写,每逢佳节倍思亲,就是说,逢着一年里的节日,人会更加思念自己的亲人。
这里面应该有两层意思。
一个是身在他乡的游子,在热闹喜庆人头攒动的异地,感受着陌生人的节日气氛,心里更加孤独寂寞,想念熟悉环境里的亲朋好友。
另外一层意思,可以引申为逢年过节,对已故亲人的怀念。
对我来说,临近频繁怀念过去的年龄,又到了阴历年的春节。往事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脑中,如同许多年前的梦境。可我知道那是真实的,甚至我能真切感受到记忆里的阳光和轻风,柳絮和杨花。
已经故去的父亲不是每个夜晚都出现在我梦中,但我却每天都会想起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大寒应该是非常冷的意思。今天确实非常冷,寒风虽然没有呼啸,却也犀利凌人。阳光还是不错的,霾被寒风吹走,空气便纯净了许多,阳光毫无过滤地洒向大地。
如果忽略掉空气中的寒冷,单看那阳光的成色,类似阳春三月的明媚。
于是,这个大寒里,二十多年前的画面清楚展现在眼前。
离村庄二三里外的田地里,满眼返青起身的麦苗呼吸着春天温暖柔和的气息,欢快愉悦的拔节成长。一阵风过,麦苗起伏如波浪。麦苗叶子背面的颜色似被薄膜覆盖的绿色般,泛着一点点白。
于是,东风来了,麦苗齐刷刷向西伏去,从东向一看,是略微泛着一点点白的绿浪。西风来了,麦苗齐刷刷向东伏去,是完全碧绿色的波浪。
那是午后,阳光温暖的让人内心充满了感动。我和父亲在农场西边的自家麦地里拔草。麦子都有半尺多高了,有了嫩嫩的麦秆,如果踩踏的话,麦苗很难存活下来从田垄上进地前。
先用一只脚伸进麦苗空隙中,左右豁开能容下一只脚的位置,小心翼翼落稳了脚,再将另一只脚用同样的方法落进地里。这样,整个人就站在麦地里,像与麦苗一块儿从地里长出来一样。
父亲在我前面一丈外的距离拔草,我在父亲后面一丈外的距离拔草。这是一个能听到彼此说话的距离。也许,偶尔一阵轻风,会将父亲说给我的吹往相反的方向。也许,再一阵轻风,把刚才的话,从相反的方向吹过来,再飘向我的耳畔。
有什么要紧,这是午后劳作的悠闲时光。有遍布田野的麦苗和青草气息,风在一直传播着它,还有阳光下偶尔浮动的小颗粒与带着翅膀的小飞虫。
风传送来父亲正猫腰拔起一根燕麦时说的话,那是一个老年农民评论国家大事的话语,像是随口问了句:饭吃了么。又像随意吹了一下桌面上落下的灰尘。不带任何过激的情绪。
这是一个温暖的画面,在阳光明媚时会浮现,在雨雪纷飞时也会浮现。
快过年了,祝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