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没有见面，这一刻重遇牧小晴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牧小晴，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刚刚到你家找你，发现没人在家，想着你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就过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碰见你了，快夸我聪明！”

金色橙光照亮牧小晴那一抹甜笑，有淡淡的暖流从心里渗进去，又从眼睛里渗出来。我在擦汗的同时，似不经意地擦了一下眼睛。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我跟她在草地上漫步，低头看着身下两道淡淡的影子。

“都解决了！”牧小晴看起来心情大好，展开双臂，像是要迎风而飞，“就像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好聚好散，挺好的。”

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有点敷衍，走了几步，牧小晴又补充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在他那边呆了十几天，见过三四次。我们发现已经没有复合的可能性。参加完他的婚礼我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全国各地到处跑，越走越远，越走越轻松。”

牧小晴侧过脸，躲开我的目光，“李维，不要怪我不回复你的信息。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回复任何人，我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在那之前，哪怕一个字我也不想跟别人提起。我不愿意触动起任何情绪，就让这段感情彻底归于平静。在平静之中我好看清自己的内心。直到有一天，我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放下它，于是我就回来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小声说：“欢迎你回来。”

这句话本来有一个煽情的版本，“牧小晴，感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回来。”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是显得自己很软弱，实在说不出口。

牧小晴的语气突然一转，明显变得轻快起来：“你怎么突然来这里跑步？不像你的作风。”

“跑步……对身体好嘛。”

“几个月不见，你又瘦了这么多……一定又有事情发生了，对不对？每次我不在，你总会出现问题。”

“那你以后不要走就好了，你就是我的平安符。”

牧小晴轻轻推了我一把：“别嘴贫了，认真点，发生什么事情了？”

“焦虑症。”

“你确定？”

“我之前在网上查过了，症状跟我的情况基本一致。”

“这个应该是心病吧，你有什么心事？”

我用力呼出满腔疲倦，勉强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些：“牧小晴，我的写作失败了……”

接下来我把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写作历程跟牧小晴说了一遍。

“豆豆网征文你写了什么样的故事，跟我说一下吧。”

我把那天跟周莉莉说的那个版本告诉了牧小晴。

“故事挺不错的嘛，是不是你文笔太差？”牧小晴问我。

我把保存在手机里的小说版文档打开，递给牧小晴：“你自己看吧。这就是小说版本，跟故事版比起来只是加了一条感情线而已。”

十来分钟之后，牧小晴把手机还给我：“我大概知道什么问题了。”

“这么快就看完了？”

牧小晴摇摇头：“我没看完。也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猜想编辑根本就没有看完这部作品。征文比赛都是越早入围越有利，到了最后阶段，编辑肯定已经审美疲劳了。就算是普通读者，能看完这部小说的人想必也不会太多，何况是那些早就‘看瞎眼’的编辑。”

“这文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说能看完的人不多？”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状态不太好，带着几分愤懑的质问口吻。

牧小晴欲说还休，像是不忍心告诉我她的真实想法。

我把眼睛望向别的地方，故作轻松地说：“反正已经过去了，有什么问题直说吧。”

“李维，小说版跟故事版给我感觉很不一样。小说版的文字明显沉重压抑。那么浓重的怨气，你真的看不出来？”牧小晴小心翼翼地说。

我打开小说版的文档细细看了一下，发现牧小晴说的话不无道理。在人物的内心描写片段里，我不自觉地代入自己的真实情感，行文中充斥着一股无来由的怨恨，诅咒现实，诅咒命运……

这不像我以往写过的任何作品，不客观，不冷静，不断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收起手机，低着头走路，久久说不出话来。

牧小晴在一旁小声说：“李维，别灰心嘛。你才写了不到一年，还有时间的，慢慢来吧……”

“牧小晴，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吧。前些日子有一只大老鼠赖在我家不想走了，每天晚上吱吱乱叫，让人不好睡觉。到了白天又无声无息的，不知道躲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里。后来老爸每天睡觉之前都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紧，打算用饥饿把老鼠逼出来。那只大老鼠回不去，也找不到东西吃，它越来越急躁。有一天晚上，它终于忍受不了，在客厅到处乱转，想找出去的路。它用力咬着阳台的玻璃门框，发出很大的声响。”

“那接下来呢？”牧小晴的语气里有几分不忍。

“老爸关紧了所有的房门，把老鼠引到狭窄的厨房。在那里用折叠饭桌横放在地，截断了老鼠逃跑的后路。厨房就那么一点地方，老鼠没有地方藏身，很快就被老爸打死了。我看到玻璃门的金属门框上留下了老鼠咬过的划痕，上面还留着一些血迹。那时候，它是拼了命想逃出去吧，不惜把牙齿咬坏。”

牧小晴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整夜没睡。我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另一只老鼠。某一天突然闯进写作这个圈子，以为自己找到了天堂，于是在里面放肆欢腾。在短暂的快乐时光过后，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个圈子，也没有办法前进一步。到处都关上了门窗，明明可以看见外面自由的世界，却没有办法出去，只能等着饿死。终于有一天受不了，就拼命想挣脱逃离。用尽全力，撞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也是被逼入绝境。其实这个圈子里有不少写手能获得可观的稿费，而我拼了命也拿不到这些钱……”

“牧小晴，你知道吗？当我想清楚自己余生应该怎样过的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欣慰。说得可笑一点，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命运的召唤，我按照它所说的，放弃一切，专心一致去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当我在写作路上奋力追赶，命运却把所有的出路全部关闭，我进退不得。”

“你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吗？那就是一场仙人跳。好比去酒吧猎艳，看到一个美女对自己暗送秋波。我以为自己走了大运，跟着美女走到阴暗的角落里，却发现身后突然走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的眼神就像饿狼盯着肥羊。如今，命运是狼，我是羊。我真的感觉自己被理想诱骗了。”

我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有些时候，我感觉全职写作很不真实，也许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当我梦醒之后，我还是那个在职场中磕磕碰碰的小程序员。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但又懒于改变。他可能常常觉得日子过得无趣，辛苦，但不至于感到绝望无力……”

牧小晴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别想得这么灰暗嘛，你现在只不过处于人生的低谷，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是无意义的。”说到这里，牧小晴停下脚步，拉着我坐在草地上。“如果你到处碰壁，一时找不到出路，那就不要继续走了。停下来，歇一歇，好好看看头顶上的风景。”

牧小晴指着天空：“看吧，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变得阴暗，但也有星光出现，这样的夜空是另一种风景。李维，你现在只是刚好走进黑夜，坚持下去，你总会等到天明。”

牧小晴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说：“在黑夜里不要害怕，我永远是你的星光。”

《穿过沙漠便是天堂》 第25章
（最近几章可能有点虐，过了就好 >_< ）

作者简介：一鸣，小说作者，写作教练，愿我能为你带来感动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