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听说立春流产的事,便派李玉花过来探望,并要求把立春接回家养身子。
“她爸,自古以来都有这个令儿的,小产的媳妇不能在娘家呆着,对娘家不好。”李玉花提醒丈夫说。
“不好?对谁不好?竟扯些个封建迷信。那老杨家活那么重,一院子大鹅嘎嘎乱叫,立春能休息好?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家一天三顿大多吃的都是粗粮,油腥也没多少,他们拿啥给孩子养身子?赶紧去接回来,在家好好养着。过几天上班离卫生所也近,有啥事儿都好照应。”
李玉花哪里不心疼自己的闺女?只是担心周山的脾气,怕孩子回来他净说些不好听的,惹孩子心情不好。如今见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老人留下来的令儿,赶紧收拾收拾起身,坐了李振开的拖拉机去九队接闺女。
杨家一家人听说周家不在乎那些令儿,要把立春接回去养身子,又是高兴又是感激。
杨妈妈拉着李玉花的手,笑着说,“怪不得我儿媳妇立春这么好,原来亲家两口子真是开明的人啊。这农村家庭啊,哪有愿意让小产的闺女回娘家养着的?有的人家更绝啊,没出月子的闺女有事儿回去,就站在大门外跟爹妈说话,连门槛都不敢跨进去。”
“是啊,尤其是有嫂子和兄弟媳妇的,那就更不敢进门了。”李玉花也说道,“咱家不在乎那些事儿,家里那两个小的也想大姐了,我寻思接她回去呆两天,热闹热闹。”
“我知道啊,亲家母,咱家也没啥好吃的,苦了孩子了。回娘家能多进点儿油水儿,身子能早点儿复原。”杨妈妈说着,眼圈就红了。
李玉花赶紧说,“老嫂子,不管咋说,咱都是为了立春好嘛。另外,立春回了娘家,也不拖累亚飞了,亚飞就能专心干活了呀。不然立春干瞅着帮不上忙,不得着急?那对身子也不好啊。这头一个孩子没保住,以后就得万分小心了。”
杨亚飞在旁边点头说,“嗯,妈,我和立春一定会注意的。这次,就辛苦您和我爸了,等立春养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接她回来。在她回来之前,我争取把家里的杂活全干利索。”
这边杨亚飞和立春陪着两个妈妈唠嗑,那边,亚丽陪着李振在院子里瞧那些雪白的大鹅。李振已经十九岁了,这一年里,个头又窜起来不少,不再像个毛小子了。他先是进屋看了一眼立春姐,不好意思在屋里多呆,就出来看鹅子。亚丽偷眼瞧着他,想起去年秋天他第一次来家,在墙边吃果子的样子,还像个孩子呢。这一晃他竟然长成个大小伙子了,瞧他那健壮的身子骨和浓眉大眼的模样,将来肯定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想到这儿,她竟然羞涩得红了脸。
李振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女孩的心思,光盯着大鹅在看,“哎,杨亚丽,养这些鹅子得可累了吧?这一天得吃多少啊?不过,眼看着这就是一笔钱了,你们可得看紧了,万一被偷了可就糟了。”
“可不呢,这半年,可把我和我哥累坏了,以前天天赶出去放养的时候,就得盯紧点儿,生怕跑丢了。赶回家的时候,有时候它们不小心钻进苞米地,那才难找呢,累得我都想哭。后来不放养了,我就得天天出去割草挖野菜,不然哪有那么多粮食给它们吃啊。自从它们长大了,我哥几乎一晚囫囵觉都没睡过,就怕有人偷。总算快熬到头了,我哥说,下了头场雪就全卖掉,家里有几笔紧积荒就指着它们呢。我也盼着快点儿卖掉它们,我天天给它们和食,快累死了,呵呵。”
李振回头看了看脸红扑扑的亚丽,“你可真能干,将来谁娶了你可是真有福有命了。”
亚丽听了这话,脸更红了,低头说道,“我才多大呀,才不急那个事儿呢。我得在家干上几年,帮我哥我嫂子把积荒都还上,过上好日子我再考虑嫁出去。就不知道……谁能看上我呢?”
“你这么能干,谁都能看上你呀。”李振大大咧咧地说。
这时候,李玉花从屋里出来了,向李振喊道,“小振啊,咱们回家吧。”
李振听了,赶紧转身就走,去发动他的拖拉机,连身后通红着脸的窘迫的亚丽都没看上一眼。
亚丽赶紧转过脸去,深呼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少女小鹿乱撞的慌乱,过来送立春。
“嫂子,回家好好养着吧,家里的事儿别惦记,我会帮着五哥的。”
立春头上严严实实地包了围巾,就露着一双眼睛,身上穿了结婚时买的呢子大衣,脚上是杨妈妈亲手做的一双厚底棉鞋,笑着向亚丽说,“辛苦你了,亚丽。是你们太在意我了,其实哪有那么严重?你瞧我现在,跟个熊猫似的了。”
“‘小生不如大养’,妈不是常说这句话吗?小产更伤身子,你就乖乖回家养着去吧。”亚丽说着,把立春扶上了拖拉机,眼睛却瞥向了李振。
“我走了,杨亚丽。”李振喊了一声,发动车子,突突突地开走了。
立春回到娘家,可是享了几天福,李玉花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吃饱喝足以后,就陪着立秋和立冬在炕上玩游戏。俩小东西九岁了,已经上了三年级,不再玩过家家了。写完作业,就喜欢拿一副扑克牌玩一种叫做‘二十四’的智力游戏,随便抽出四张数字牌,通过加减乘除,想办法得出二十四就算胜利。他们总是让立春发牌,然后看谁先找到方法,由立春计算输赢结果。两个孩子太聪明了,一个比一个厉害,有时候几秒钟就能算出来。立春跟他们玩着玩着,突然就觉得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要是自己将来也有这样的一对双胞胎就好了。可是,想到自己刚刚流了产,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不知道还有多久能再怀上呢?还会不会掉呢?突然这样想着,突然情绪就低落下来,悄悄地流几滴眼泪,又不敢让爸妈看见。
周末,立夏回来了,她挨不住冻,回来换棉袄棉裤了,顺便再取下个月的伙食费。进了门,发现姐姐居然坐在炕上,乐得一下子窜上炕,搂住立春又笑又叫;继而又听说姐姐是因为流产了才回家养身子的,又觉得自己高兴过了头,有点不合时宜,赶紧收敛了情绪,缩起肩膀老老实实地靠墙坐下。
立春看着妹妹欢脱肆意的性格,心里好生地羡慕。为什么姐俩的性格差距能这么大呢?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也可以跟立夏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信马由缰地,可是她就是做不来。不过,妹妹回来了,这可真好,姐俩又可以睡在一个被窝里聊天了。
立夏的成绩仍然十分稳定,还是稳居班上前五名的位置,这让周山十分满意,特意又买了一块肥腰排,让李玉花给二闺女做了一顿红烧肉。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