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百公里外的县城上高中,住校生活很艰苦,每次回家我就给她改善一下伙食。女儿吃饱喝足偎在我身边问:妈妈,你小时候都吃过什么好吃的?小时候?好吃的?还真有这么一种好吃的东西留存在记忆里。
我的小时候,大环境下的中国家庭,主食、副食都是凭票供应的,人们都处于维持温饱的状态,小孩子能偶尔吃到糖果就非常开心。有时候,看见邻家的小伙伴炫耀似的拿出新鲜物在眼前吃,也会眼馋、羡慕,直到意外尝到罐头的滋味,便也有了炫耀的资本。
在我的家乡,能够尝到罐头,在70年代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那时候,人们逢年过节都要相互走动的。互致问候时,手里一定少不了罐头、糖果、点心什么的。熟悉的场景是这几样东西在要好的几户人家里换来换去,最后去了哪不得而知。
那时候,大家都不会留着自己吃,更多的时候是等下一个节日来临再送出去以示友好。至于保质期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好像不存在。
我家的柜子上就放着两瓶被送来送去的罐头。那贴在瓶身的商标上有两只诱人的苹果,看着就好吃。我清晰的记得,淘气而嘴馋的哥哥好几次拿在手里端详过。 一天,我和弟弟妹妹在外面疯跑够了回到家,一眼看见哥哥坐在高高的柜子上,两手抱着个罐头,仰着脖子,咝咝地吸吮着。我们一起围上去,仰着脸问:哥,好喝吗?我尝尝,我尝尝。
哥哥很警惕地把罐头藏到背后,我赶紧讨好说:我不告诉爸妈。他不情愿地把罐头拿过来,警告我们说:谁要是敢告状,我就打扁了他。我们为了吃到这想都不敢想的美味,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
哥哥先是把罐头递给了弟弟。弟弟举起来使劲儿吸吮着,夸张地吞咽着,让我感觉有点儿望眼欲穿。当终于轮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哥哥是在罐头的铁皮盖子上钉了几个孔,他就靠几个钉子孔来吸吮里面的汤汁。 我使劲儿摇晃着罐头,还是没有吸到几滴汤汁。哥哥看着只剩下果肉的罐头,果断地拿起还放在身边的钉子和锤子,在仅有的另一只罐头上钉了几个孔。于是,我如愿吸吮到了这浓浓的汤汁,那滋味流进嘴里滑过肠胃深深地印在了心里,让我再也无法忘记。 尽管我们兄妹四人不曾有人告密,可事情还是败露了。一天妈妈在家休息照例要打扫屋子,她把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一擦拭。当妈妈拿起两瓶罐头时,发现里面已看不见晶莹剔透的糖水和果肉,因为里面长出了很长的黑绿色的毛。
妈妈呆住了,再看看罐头的铁皮盖子才明白,原来密封的罐头进了空气发霉了。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第一次没有打也没有骂我们。妈妈叹了口气说:唉,早知道这样,不如早打开给你们吃了,这样扔掉不是更可惜吗?
千真万确,那个年代扔掉两瓶罐头,真的是一件让人很心痛的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年纪渐长的我,已经不知道什么食品是最想吃最爱吃的。而罐头,也不知道吃过多少品种,可是留在记忆深处的那种美妙滋味,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起《芋老人传》里那老人说的话:"犹是芋也,而向之香而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是啊,有多少心情不再,有多少事不可以再重来,只因为时已过境已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