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葡萄
树是老爷种下的,他在我出生的前一年便去世了。我对爷爷的了解,除了奶奶房中挂着的那幅大大的黑白照片之外,便是这两棵已有些年生的葡萄树。
两棵葡萄是分开种的,一棵种在破旧的木屋前,由狗守着,另一棵种在住人的红色砖瓦房前。两棵树虽间隔十来米,但竟也凑巧连在了一块。炎炎夏日,酷暑难耐,重叠的葡萄叶形成的绿色屏障下便是我和哥哥游戏的乐园,偶尔也会掺进来几个新的小伙伴,但那些人的面貌早已记不大清了。
葡萄的叶的大小酷似一双大人的手掌,叶脉就是手掌的纹路,背面还有些许绒毛。阳光透过叶的间隙随意洒落进来,光影交错的地方煞是好看。一片片叶就像一把大伞细心地呵护着少年,少年不知打伞的是不是爷爷,反正他曾经那样想过。
葡萄的干是不结实的,手臂粗细罢,曲曲折折,毫无规律地向上盘旋伸展。要是论相貌,葡萄是不起眼的,不及松树的挺拔,也比不上柏树的高大,它弱小得可怜!
快到葡萄成熟的季节,我便开始兴奋。因为那时的小巷是热闹的,大家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悦,家家都把自家最好的葡萄拿出来分享,你若不嫌麻烦,大可自己去别家摘。我蹦跳着穿梭其间搜寻目标,偶尔也到不认识的人家的树下,摘上几颗,偷摘的味道是最为香甜的。对于自家的葡萄,我更倾向于采摘时的乐趣,那种小串的、不饱满的葡萄我是向来看不上眼的,一旦发现“大个儿”,我定要抢在哥哥之前搬来小圆凳采摘,其实我是吃不了多少的。
摘的多了,便送人,余下的便做成葡萄酒。我喜欢一家人一块做果酒的繁琐过程,每次做好的酒要用土制的大水缸方能盛下,密封好,等过年的时候品尝。自家酿的葡萄酒格外香醇、地道,不知自己如今爱喝酒的习惯是不是那时养成的。只是后来听家中的长辈说起过自己孩童时有过醉酒的乐事。
如今老家由于当地要建养老院早已搬迁多年,原来的两排漂亮的红色砖瓦房也已不复存在。如今忙于学业、急于追逐成功与理想,很少愿意再花时间去细心回想那些岁月。时隔多年,三维的记忆也从平面衰减到了寥寥几点:离家出走时避难的荷塘、门前清澈的小水沟、老树旁的一口老井、后山的那一棵枣树、鸡圈里初次摸到鸡蛋时的喜悦、奶奶老后再也不包的冒着热气的香甜的汤圆、屋里那一口石磨,当然还有那两棵老葡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少年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他不再炫耀自己当宇航员、科学家的理想,不再在人前大声朗诵自己喜欢的诗歌。有人说他懂事了,有人夸奖他成熟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来时的路上他丢失了身上最宝贵的财宝。他为此苦恼、徘徊,也寻找过,但最终未能如愿。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当泪水划过面颊时他仍能尝到葡萄的味道,他最终还是看到了站在老树下穿着白衬衫的自己。
【谨以此篇,献给童年时的你,愿你永远勇敢、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17年夏
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