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在异国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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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上海近十五年,作为一个单身懒汉,很少整理家中杂物。近日,也是闲来无事,心血来潮给家里来了场大扫除。擦桌扫地是必不可少的,倒也没什么可说道。不过,在收拾书房正中那张破旧书桌的抽屉时,一件小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册带着污渍的相片书册。翻看相片书册照片页,我一眼就瞅到,一身高中制服的自己,记得那时我不过是个懵懂少年罢了。

手拿这册相册书,我的目光望向窗外,思绪飞向二十多年前……

十六岁以前,我并不知道新西兰为何地。若不是母亲安排,我可能根本不会踏上这个位于澳大利亚身侧的弹丸岛国。说到出国留学,我可能属于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代小留学生。

在那个学习成绩论成王败寇的年代,我便是那贼寇了。学习成绩不佳,考不上好高中,上不了好大学,总得想个出路。那时正赶上留学潮,无数人选择远赴海外行那留学之路。母亲也随了潮流,要我做个留学生。

那时赴欧美留学费用已然昂贵,新西兰这个同为英语系国家,留学费用适中的岛国,成为当时留学新宠。权衡利弊之后,母亲为我选了新西兰作为留学地。2002年的五月,我独自一人踏上十年旅居海外的道路。

一个自理能力不强,从未出过远门的16岁少年,在独自登上国际航班前,便已遭遇了麻烦。

作为一个未成年,又怎知剪刀是不允许带上飞机呢?更何况那把剪刀是母亲塞到行李包中,我又怎知道剪刀放到了什么位置。不过,理所当然地,我被挡在了海关,经历超一个小时的折腾,剪刀终是在行李包的夹层中找到。

将剪刀丢到一旁,我背起巨大的行李包,被乘务人员推着,向乘机通道奔跑。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乘务人员边跑边对我说:“小朋友快点,再快点,飞机已延误快半小时了。”……

超越12小时的航程,横跨南北半球,飞机降落在奥克兰国际机场。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国家还未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因此大多数人心底认为,只要是西方国家的城市都是现代,先进和繁荣的代表。

只是,当我从机窗第一次瞭望这片陌生土地时,窗外景色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这里没有树林密布般的高楼大厦,没有排起长龙的汽车将道路填满的拥堵和嘈杂,没有我想象中,人来人往的繁盛景象。而在这片土地上我看得最多的便是绿树花草,无处不在的农场和数不尽的绵羊。

初来乍到,我甚至有种遭遇诈骗的感觉。这不是我想来的西方国家。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语言学校派来班车将我送至寄宿家庭。

奥克兰属于新西兰第一大城市,拥有百万人口。在如今看来这本不算什么,但在当时,新西兰本身不过四百万人口,一个城市能拥有全国四分之一人口,这已是超乎想象的事了。

在很长时间里,我都视奥克兰为巨大的农村,不过这不能说,奥克兰就没有繁华热闹的街区。皇后大街便是奥克兰最为繁华的地段。高楼林立,商场遍地,商品琳琅满目。喜欢热闹的人常在这街区厮混。我就读的语言学校也坐落于此。我生性喜静,对于繁华与否其实不是很在意。提到这一街区,是因想起某事所致。

第一天去语言学校上课,房东请住在邻居家的中国留学生带我去语言学校,然后下午再带我回来。那位留学生年长我几岁,下午还要去打工,因此与我商量上午带我去语言学校,下午我自行回家。我本想这也不是难事,便一口应承。只是我未曾想到,这居然成为我无解的难题。

下午下课,我便打算坐公交车返回寄宿家庭。上车坐定,我才惊觉有了问题。离开皇后大街,街道两旁的景色没有不同,同样的平房,同样的墙色,我早已分不清何处是寄宿家庭的寓所。

我随着公交车,一路行走,从皇后大街来到不知名的终点,又从不知名的终点返回皇后大街,这样来回了无数次,始终无法找到寄宿家庭的位置。

我也试着与司机沟通,可惜我那零碎的英语,沟通是一桩毫无意义的折磨。不得已,我最后还是选择回到皇后大街,这里我还算是熟悉的。此刻已是傍晚,我只能坐在站台长椅上想着如何回家。可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过了许久,我起身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突然看见一旁的电话亭。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公用电话亭的电话是可以打国际长途的。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给远在中国的叔叔打去电话。叔叔曾是外贸人,自然是懂英语的。电话通了,赶紧回叔叔说了我当下的情况,并请他帮我和我的房东通个电话,告诉我的位置。说来好笑,我虽忘记了寄宿家庭的住址,但他家的电话号码却死死地记在了脑袋里。

时值凌晨,满面惊慌的房东带着全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将我抱住,嘴里不断埋怨着某人。回想当时,自己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大起伏,对孰是孰非其实也没讨论的兴趣。只是心中有一种感叹:“我的留学生涯从这时起才算真正开始……”

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当然,这里不是说我脾气乖张,调皮捣蛋,而是在说我的学习成绩。回想少时,相比其他同龄人,不知是天生蠢笨,还是学习方法不对,我的学习能力是差一些的。自然地,我的成绩绝对是不理想的。如果有同龄人在此,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在学习成绩决定一切的时代,学习成绩不佳将会带给自己怎样的压力和自卑感。或许是文化差异,在新西兰的那段时光中,我的压力和自卑感被治愈不少。

在语言学校混了一年时间,我终是决定离开这所学校,前往其他地方学习。按父母的原计划,我应该在通过语言学校英语考试后,进入语言学校关联的本地高中进行学习。奈何,几次英语考试都不能达标。再加上已有半年没有正常开口说话,心中十分苦闷。在语言学校倒不是没机会正常说话,只是,在周围的国人都比你大上两三岁,又都各揣着心事,一个不懂交际技巧的少年又能和谁说上话呢?

因此,在各种情绪促动下,我做了一个在当时来看相当疯狂的决定。在我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离开了这所语言学校,转校到了另一个城市的高中。父母知晓此事后,必然是雷霆大怒,但木已成舟,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如此,我便懵懵懂懂地坐上大巴向另一个陌生城市前进。城市的名字叫做罗托罗瓦,是个旅游型城市,以新西兰土著“毛利人”最后保留地而闻名,街道上到处都能看见毛利文化的装饰和雕塑。还有传言说毛利人和台湾省高山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托罗瓦还有一著名之处是,它曾是新西兰建国时第一个首都。某个西方探险家就是于此登陆新西兰。是真是假,我从未去考究过。

不管罗托罗瓦有多出名,在我看来,当年的罗托罗瓦只不过是个小镇,镇中心和周边居住的居民不过数万。

当我走下班车时,迎接我的是未来要朝夕相处三年的房东。她是位白人和毛利人的混血儿,长得人高马大,长相更像毛利人多些。她丈夫则是一个纯纯的英国白人,每天得花些时间打理他那一丝不苟的小胡子。

他们有一个农场,还经营一家小型旅游公司。我寄宿的地方就在他们经营的农场中。房间很宽敞,独立卫浴,住得相当舒服。房东夫妻俩文化程度不高,但心性纯朴,待我一直很好,可以说在新西兰最愉快的日子,便是与他们共同生活的三年。

我就读那所高中其实也颇为有趣,名叫罗托罗瓦男子高中,是一所英式男校。简而言之,三年中,除了女老师,我连一个女同学都没见着。似乎罗托罗瓦男子高中更注重体育项目,尤其是橄榄球。每个学生都能玩两手橄榄球。不过对我而言却是相当头痛。每次都被身高近两米的十四岁男孩撞出两米开外,是谁都有些受不了吧。

在教育方面,似乎新西兰和中国的注重点有所不同。新西兰教育重视人内心发展,而中国教育更侧重成绩和结果。有这样的思绪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所引发。

记得那是高二期中,我按往常一样去往高中准备参加考试。却不曾想,竟遭遇三个毛利小孩劫道,要抢我兜里的现金。好在附近有人把我救下。我也没多想,赶忙向学校跑去。等我到学校时,考试还没开始,我就和几个同学闲聊起刚发生的事。当个笑话说给他们听,可他们却表情极为认真,听完我讲述便赶忙去找老师。

老师一脸严肃走过来,先是安抚我一阵,然后又报警处理,接着要求我回家休息不必考试,原因是我心灵受到了创伤,他算我通过了考试。在我国宣扬的好学生形象,不是不管什么情况,克服一切困难,来考场参加考试嘛?这让我回家休息,算我考试通过,整得我不知所措。最终我只能归结于文化差异之上的教育理念不同吧。

生活在罗托罗瓦三年,除了上学,便是逗猫玩狗数绵羊,这些玩乐补回了我不曾拥有的童年快乐,似乎也抚平了我心中某些创伤。前些日子与某位社会学教授聊起这些往事。教授断言,我的内心是被那三年高中生活拯救了。似乎我也无从反驳。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三年快乐时光一晃而过,我的人生也掀开新的章节。高中之后自然就是考大学。通过与本地学生相同的高考系统,我考上了算是心怡的大学。这事其实在我认识的人中,大多感到不可思议。这几年,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还是认识了些华人或中国留学生。国人圈中的标榜和比较总是免不了的。

在许多人眼里,我平庸一般,比其他几个同龄留学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却不曾想他们看好的几人未能考上大学。而我却拿到了offer。为这事我心中也暗爽一阵,这么多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一把。当然,我也知道拿到offer多半是运气的缘故,以我当时的状态,要在大学顺利毕业拿到学位绝非什么容易事。往后的四五年也确如我料般不容易。

传言说,国内大学是严进宽出,只要考上大学,不管如何都能毕业,是否如此,没有亲身经历,也不便评判。不过我所经历的正好相反,新西兰的大学是宽进严出,想上大学不难,但想毕业,你不累个好歹,是甭想的。

记得大一,大二那两年,我最怕的就是挂科。挂科,学分拿不到,毕业就遥遥无期,同时随着物价升高,学费也水涨船高。重新每一门课程都是在浪费金钱。时间到了大三,这样的诚惶诚恐才逐渐淡了下来。

大学时代,也不单单只有对学业恐慌,也遇到过有意思的人或事。勤工俭学似乎是所有留学生的标配,当然我也不可能例外。一般而言,中国留学生打工选择无外乎华人餐馆和超市,去做那些体力劳动的工作。我选择去做的活计虽然也是体力活,但和传统意义上的留学生选择还是有些区别。

我跟着一华人老板干着清洁生意。什么是清洁生意,其实就是在办公楼中的所有人下班后,去给办公楼打扫卫生。老板是来自上海的华人移民,传说以前在国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相当精明,为了省钱,就招了我一个帮工。那个工作量我至今难忘,一个人需在一个小时内清理完八层楼。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事至少四个人才能完成。虽然我想腹诽下这老板刻薄,但看在薪资份上,也就算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便辞了这份活计。过了好一阵子,我偶然听说,那位老板的清洁生意不太景气,最终还是关门大吉了。

大学时,还是交了不少朋友,但能让我记住的还是不多。“博士”就是其中之一。“博士”是我给这位友人的昵称,叫了这么多年,对他的姓名我几乎记不大清楚了。博士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博士,17岁上大学,我上大二时,他已是同校的博士生了。

博士研究方向是理论物理,所以任何事物都要讲科学。在一起时总是提出一些令我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比如,洗衣服时,一条牛仔裤该放多少克洗衣粉,又或是以他的体重该吃多少克大米。每次面对这种无语的问题,我都无奈地问句:“你是不是还要个精度秤量一下?”他一般会很认真回答我:“这也不是不可以。”我更加无语。

虽然心性相左,但我们是好朋友,海外多年,互相扶持,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我至今还能记得那些点滴。

不管时间如何前进,不管人生发生怎样种种变化,那些记忆一直在我心底。无论是酸甜苦辣,又或是欢笑泪水。它们的存在塑造了今天的我。年至四十,总会回想起少年和青年时,无论生活如何困难,心中都会留有一份热忱和盼望。这也是我当初能在海外坚持下来的原因。如今,世事变幻,早已物是人非,但某些原则是恒久不变的,也能激励如今的我们。希望十年后,我到五十岁时,还能记得起那时的记忆,还能回想起那时的热忱和盼望。

大扫除完成后,我把那册相册书放到了书柜里,想着,时不时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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