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年来,一直是阴雨绵绵,极少见到太阳。
打电话回家,父亲说他正在编茶叶篓,母亲过几天要去采茶叶。
我奇道:“今年春天一直下雨,很少出太阳,茶叶收成会好吗?”
“怎么会不好?你只消看看菜就知道了,这几天菜都在疯狂地抽苔,菜苔来不及吃啦!”
虽然多年不种田,可父亲骨子里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农。
冰箱里还有父亲去年春天晒的笋干。
他退休的第一年,实在闲不住,就一趟一趟往山里跑。一袋袋的春笋背回家,他挑最嫩的笋尖切片晒干,封装好拿给我。
我一直舍不得吃,留到现在,今年的新笋又要上来了。
雨后春笋,一直用来形容生长快。
今年的雨水那样多,山里的笋子又该是怎样一种恐怖的生长速度?
我的思维发散开去,已经想跟着快速生长的笋子进山一探了。
我们村并不是靠山吃山。山是大队里的山,山里并没有什么出产。
春天里的笋,大量上市后,对于村里人都是半卖半送的。
山里曾经有个梨园。春天开满了雪白的梨花,一眼望去,秀丽脱俗。
我叔爷爷在那边看守梨园,村里人去了,在园子里可以敞开肚皮吃,但是带出来的都需要过秤付钱。
后来要种植经济价值更高的龙柏,就把梨园给处理了,全部种上了龙柏。
一路往山里去,起先路两旁都是高高的竹林。成材的毛竹用途很广泛,所以养护得很好。
我们轻易也不去竹林,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候,蛇尤其多,竹叶青缠绕在竹子上,假装自己是竹枝。
山间的路旁长着一丛丛的小果蔷薇,开白色单瓣的花,香气扑鼻,时常引来蜜蜂和蝴蝶在其间飞舞。
我们很少去采这个花,虽然它的香味是那么宜人,但是花间多刺,采摘不易。
我们采得最多的是一种紫色的小花,山间随处可见,叫芫花。我们叫老鼠花,属瑞香科,是先开花后长叶的。
我们捧着一捧芫花往山中去,心中很是满足。芫花插在窗台上的陶罐里,有一种质朴的雅致。
山里有种草,清香宜人,我常常想它会不会是屈原《离骚》里的香草?
我们拔一把在手里,一边走一边把它编织成一个小小四方的袋子。
回家后,在里面灌上糯米,浸泡一会儿,放锅里蒸熟,还没有吃就能醉倒在那种香气里。
山间还有种小竹笋,和竹笋不同。它长在树林子里,是细长的,用手轻轻一掰就断了。
回家后要除去外壳,放在水里煮一煮才能正常烹饪。切成小段,用肉片翻炒,或者就炒咸菜,那种味道,是农家菜最极致的鲜香爽口,是幸福生活的味道。
雨后的山林里,倘若运气好,能采到雁来蕈。那是一种褐色的不起眼的菌子,在大松树底下,轻轻扒开底下厚厚的松针,也许会发现一个圆圆的灰突突的小脑袋,就是雁来蕈。
百度百科上说:
“雁来蕈,又名松乳菇、三九菇、茅草蕈,‘雁来蕈’生于农历二月者叫‘桃花菌’,九月者叫‘雁来菌’,以寒露时松花落地所生的最佳,味鲜美,有异香。”
这是家乡的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味。
我时常怀念那片山林,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进去探宝寻珍。然而,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我也只能望山兴叹了。那山腰间绚烂一片的,必定是杏花和桃花吧?
有一种情怀,叫恋乡,它近在咫尺却又远在时间之外。你看着它,总觉得触手可及,待你伸出手去,它又仿佛是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