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方少安是头年国庆结的婚，新婚妻子林初美是他“两小无嫌猜”的青梅。按说这样的婚姻想不幸福都难，但是，自结婚起，每晚妻子都撂给他一个美丽的后背。快半年了，他和她还没发生过那事儿，一次也没有。
这是方少安始料未及的。
虽说在婚期临近时，他也感觉到初美的闷闷不乐和心不在焉，但无论他怎么问初美都说没事。他还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也患了当下的流行病——恐婚症，初美没说出个所以然，他便也没往远处想，对她更加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其实林初美也承认少安是个无可挑剔的好青年。大学毕业到父亲的服装公司做营销经理，短短两年就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他身材挺拔相貌出众，为人谦和宽容，对谁都彬彬有礼。从小到大一直是初美玩伴和保镖，稍大一点更成了她的护花使者，直到他们考了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
就是不在同一个城市，少安也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她的学校一趟，给她带足她想要的和她想不到的各种东西。后来她对郭俊峰有了那个意思，慢慢对少安冷淡和疏远起来。也似乎发现了少安的缺点：你看唱歌就不行，有时候还有点木讷。她婉转地拒绝他：“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常常来会耽误学习，别人看了影响也不好。”
少安当然不希望对初美有不好的影响，去得就少了。毕业后两人也不在一起工作，对初美的感情变化没有太在意。
婚后他才发现初美对他不是一点半点的冷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缺吃少穿的人立在深秋和初冬寒风里，寒冷彻骨。他痛苦，伤心，甚至绝望。新婚夜初美和衣而睡，后来每晚都找各种借口早睡或者晚睡，他才意识到初美不愿意和他同房。起初他一直以为她就是恐婚，还在一些地方看到说太熟悉的两个人成为夫妻反而有很多别扭，既然是这样，就给她点时间和空间。有时候他甚至借口加班熬夜而睡在了书房。但是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个月，他越来越觉得她大概另有隐情。他们谈过，吵过，闹过，初美只说要给她点时间，他爱她，什么都愿意给她，何况她要的只是一点时间呢。
当然少安给予初美的绝不仅仅是时间。
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当方少安带着林初美看遍了绿柳红桃黄菜花，他似乎感到初美的心被大自然的春风花草摩挲软了，他已经能多少感受到一些从她那边轻漾过来的暖意。这美妙的人间四月天啦！
那天一早少安上班的时候，初美竟然追出来悄悄告诉他，晚上他们一起在外面吃饭，地方等她选好了告诉他。少安心头一热，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初美的头，然后钻进车子。
他刚到公司，初美就把晚上约会的地点位置发过来了。是的，这是结婚以后初美第一次主动约他，他感觉到属于他俩的美好的人间四月天就要来临了。“天和酒店”，少安很喜欢初美选的这个地方。
02
晚上他早早地来到天和酒店，到服务台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个叫林初美的人包了一间叫晚晴阁的。少安心里笑了，初美读书不怎样，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倒是在行呢。
然而，少安把一颗火热的心等到冰凉也没有等到初美，中途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接。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爸妈已经睡了，初美还没有回来。能问的人都问遍了，面对电话那边的一个个诧异和好奇，他还要故作轻松装得若无其事，他实在是厌倦透了，也灰心透了。初美，你还要我怎么做？
早上起来，李芳晴和方建国看到儿子都大吃一惊。只见少安眼圈发黑，精神萎顿，眼神躲躲闪闪。
老两口已经习惯了儿媳妇不跟他们一起吃早餐，尽管如此，李芳晴还是问了：“初美怎么不一起下来吃早饭，你们吵架了？”
方少安勉强笑了笑，说：“她还不是老样子，让她多睡会儿，你们该干嘛干嘛，别操心她的事，给她点自由。”
其实方少安的妈妈李芳晴也早有感觉，儿媳妇嫁过来以后反而跟她不亲了。
他们两家素有往来，少安爸爸方建国和初美爸爸林卫兵是发小，从穿开裆裤起就一块玩，后来一直是同学。林卫兵初中毕业后回家种了地，不久参军去了部队。方建国高中毕业以后自己摸索着做起了生意。林卫兵退伍以后也跟着方建国学做生意。
再后来各自娶妻生子又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两家的友好关系也一直保持着。
她有事没事就找上初美妈妈李秋平一起逛街购物做美容，因为都姓李，平时也就姐姐长妹妹短的，比人家的亲姐妹还亲。初美和少安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人们看着两个孩子要好也都有意无意地往这方面努力。可是李芳晴觉得两个孩子结了婚反而没有以前要好了，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根本就是她太敏感了。
没结婚的时候，林初美每次来家里玩看到少安总要高兴地跳起来在他身上擂一拳或者故意绕到少安后面吓他一吓，然后两个人就在少安房里天南海北嘻嘻哈哈。见了她阿姨长阿姨短的叫，有时候还闹着要在厨房帮她打下手，吃完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亲热得就像母女一般。然而初美嫁过来以后，和她的话就少了也不亲了，和少安也不冷不热的。她心里着急啊，问儿子儿子说没事，问老公老公说肯定不一样了啊，现在你们是婆媳，婆媳关系总是有点尴尬的。
反正日子久了慢慢磨合磨合肯定会好的，她想。
吃完早饭她对少安说：“我和你爸要去参加一个慈善会，顺便玩两天。你也收拾收拾带初美出去转转，别浪费了这大好的光景。”
方少安开着车出去了，他妈妈当然不知道他是一个人出去的。林初美再怎么样从来也没有荒唐到夜不归宿。这事情要是让他爸妈知道肯定要炸锅。他漫无目的地把他和初美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始终没见她的影子。天色已晚，他灰心地回到家里，他发现初美和衣倒在床上。
林初美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她脸色晦暗，死气沉沉，痛苦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是任凭少安怎么问怎么哄怎么求她就是不出一言。少安烦躁极了，也气愤极了，他很想把房间里的一切全部砸烂，这日子过的个什么劲啊。
这一夜他又去了书房。
03
早上少安起得有点晚，林初美已经出去了。
少安觉得浑身不得劲，他知道他病了，而且是心病。他要找个人倾诉，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不堪，找谁呢？少安想到了心理医生。
他在手机里划拉了几下，决定去市一院城南医院看看心理咨询科。他挂了号，032号，心理咨询科6诊室。看看这一早就到了032号，可见这时髦病得的人还不少呢。上了七楼，电梯正对着一个大大的候诊区。穿过候诊区走进一个宽阔且深远的走廊，廊道的这头有一半也作了候诊区，另一半作人行通道。走廊里来来去去都是人，有患者也有穿白大褂和蓝制服的。再往里就是一个导医台，导医台前的显示屏上6诊室正通知12号候诊，于是他回到候诊区向角落里的一排条椅上坐了。他不愿意叫人看见，坐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会太引人注意而他却可以把整个候诊区连同导医台一览无余。
这是一家刚刚升了级的三甲医院，一切都是新的，连他现在坐的椅子都白亮亮银闪闪的。
他神情茫然又若有所思，一想到昨晚上林初美痛苦的脸他的心就疼到痉挛，但同时又有股无名火腾腾地往外冒。忽然他的眼睛盯住了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林初美正扶着一个年轻人走向了导医台，然后他们就往里走了。
离得有点远方少安没有看清男子的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青年不是他认得的人。初美是独养女儿，她的那些叔伯姑表兄弟的都跟他家有往来，也没听说她家什么人生病了。
方少安脑子里一片混沌，难道是？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样想自己的老婆他觉得有点不厚道。
可是……
他跟过去，廊道里面又往右伸出好几条走廊，每一条走廊的左边都有好几个诊室，诊室的门都关着，走廊里也都有人在来来回回，每一个诊室门外都有候诊的人。他隔着一个个诊室的小玻璃窗往里张望，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透过一间诊室的窗玻璃他看到了林初美那张暗淡忧郁的脸。门口的显示屏上显示了正在就诊的患者的名字——郭俊峰。
少安告诫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可他还是觉得初美对他的冷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人，他不需要什么第六感。平复了情绪之后他站在离诊室门不远的地方等他们出来，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等了大约10分钟，林初美扶着那个青年出来了，青年面带笑容目光呆滞，走路还总踩到自己的脚，趔趔趄趄的。
方少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能看出初美是用了很大的力扶着那个人走路，稍不注意他就要往一边歪倒。半晌他听见初美柔声细语说：“你乖乖的喔，我带你出去玩。”少安都想不起来她有多久没对自己这样说话了，他放慢脚步，目送他们上了电梯。
04
是的，小伙子叫郭俊峰，是林初美的前男友，他们是大学同学。林初美上到大三以后，才发现还有比方少安更有情趣的人。这个郭俊峰既俊朗帅气又单纯可爱，他会给林初美摘树上的叶子采野地里的花，陪她坐在操场边上闲聊一坐就是一下午，常常陪她到图书馆找她爱看的爱情小说。她是在进入大三以后学校的一次文艺晚会上认识郭俊峰的。那天她在台下懒懒地看表演，年年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
突然，台上一曲“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竟把她的眼泪勾下来了。
再看看台上的那个人，挺拔英俊仪态不俗，打听了才知道是她们一届的。郭俊峰学的是财会专业，初美学的是服装设计。后来他们有一次在图书馆意外碰面了。那天图书馆的人很多，她找不着座，正在她踌躇四顾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小伙子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这座位给你吧。”
“是你……”林初美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他们就这样相识并且相恋了。大学毕业后他们相约进了同一家公司上班。初美的妈妈本来指望女儿三流大学毕了业，回来帮衬家里两年再嫁到少安家去的，他们家开了个规模不小的超市。再说初美学的是服装设计，注定要当方家的媳妇呢。
林初美一直没有把郭俊峰这个人告诉家里，是有她的私心的。男友家里条件不好，工作也不算好，她想等他干出点名堂再跟家里说。对方少安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也会应邀去方家玩，也会逗方妈妈开心。因为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两家大人的心意，也知道少安对他的感情。
方少安哪还有心事找心理医生闲聊呢？他知道自己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关键是看他自己怎么处理。
他上了电梯，去了B2层，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自己的车。他慢悠悠地发动了车子，开到医院外面草坪旁边的时候，他看见好些人在草坪上晒太阳。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正追着一个足球踢，球滚向了一对坐着情侣，少安的眼睛又一被刺痛了。女孩的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一脸傻笑。这两个人不就是他刚刚目送上了电梯的两个人吗？他愣怔了许久，直到后面有车嘀他。
回到家里他和衣躺在床上，他觉得胸腔里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更喊不出声。
05
晚上九点多钟，他听到了林初美上楼的声音。
“你能借我一些钱吗？一两千或者一两万的都行。”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决，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悲痛。
“你我不用说借，不过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我在等你解释。”方少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平静而坚决。
“我……一个同学病了。他妈妈昨天几经辗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帮忙。”
“看起来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不然你应该不至于忘记我们的约定，还一夜未归？”
“我……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的感情不一般，原先我是打算和他……后来……我还是和你结婚了。”
“哦，我好像有一点懂了。你百般冷落我，任意践踏我的尊严，原来都是为了他？我们结婚几个月你都不让我碰你一下也是为了他？”方少安停了许久说，“我没什么积蓄，明天我到公司财务那给你先拿5万，5万够吗？对了，他得的什么病？”
“他，听说我结婚了就魔怔了，后来工作也丢了。回到家里闲呆着，家里人开始没有太当回事，几个月下来竟痴痴傻傻的，这才发了慌给他去看病，医院的费用太大他妈妈没有办法就找我帮忙了。”
是的，郭俊峰的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农村里顶老实的农民，他上大学把家里的一点积蓄都用空了。
郭俊峰爱林初美爱得小心翼翼，他也知道两家条件悬殊，但是他又单纯地相信爱情，相信爱情的力量。他知道方少安这个人的存在，既然初美舍弃方少安而选择他，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只要一心一意对她好，他们终究是会走到一起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初美最终还是嫁给了现实。虽然她告诉他不会把他忘记，会把心中最神圣的位置留给他，但是那个不能吃不能喝看不见摸不着的位置对他有什么用处呢？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初美为什么不要他。后来同事和上司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公司不能留他了。
方建国很快就知道了儿子从财务部借钱的事情，是少安自己告诉他的。他对儿子的管教一向很严，儿子的工资奖金自己花销，没有什么大的支出不应该向财务部伸手。
少安说他有个大学同学病了，他们家在农村是很普通的家庭，因为之前关系不错，同学妈妈就找到他了，他不能不帮这个忙。
他把初美的同学说成了他的同学，情况也算真实，就是万一将来爸妈都知道这档子事了，也只能说他说得不够清楚。
06
方少安虽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每天正常上下班，没话找话地跟初美拉呱，但是他的不快乐还是被他妈捕捉到了。她时常看到儿子一个人的时候长吁短叹，问起来都说没事让她放心，她怎么放得下心？她不止一次看到少安早上是从书房出来的。
儿子都说没事了，她还能说什么。就是儿子说有事，她又能说什么呢？自家的孩子不用说，人家的孩子说不得。
李芳晴心里烦得很，晚上常常失眠，有时候半夜起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儿子还在灯下熬着，她就想马上把老头子拉起来说一顿：“自家孩子至于给他这么重的斤两担子吗？”
其实方建国何尝不烦恼呢？自从儿子从财务那边借了5万块钱说是给同学治病，他就让助理暗中调查了这件事。结果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同学不是儿子的同学，而是他儿媳妇的前男友，他们的关系在初美的大学和她原先的公司都得到了证实。
儿子是说不出口啊！他也就只能装傻了。还有就是最好别让老伴知道，她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这几天，李芳晴听说她的一个老姐姐住院了，说是什么更年期综合症。她想着自己这一天天的睡不着，借着探病的机会也去看看自己的病。市一院城南医院，她问清了病房床位号就过去了。城市公交快速便捷，不到半小时她也就到了。
找到住院部13楼39床，那个老姐姐正在输液，她的女儿在床边坐着看手机。看到她走进来那个女孩赶紧站起来让座，她把带来的两盒蛋白粉放下来，就在病床旁的一张塑料方凳上坐下了。这个老姐姐是她的一个远族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现在躺在病床上倒把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找到这个妹妹的电话号码，把自己的病情说给她听。
许久不见，老姐妹先是寒暄，寒暄之后拉了一会子家常，问了彼此家里的七长八短的一些事情。李芳晴又烦恼起来了，一想到自己的烦心事她便坐不住。她说她也要去看医生，近来总是睡不着觉，于是告辞出来。老姐妹让女儿出来相送，她谢绝了。
她在走廊上走了没几步，忽然就看见她的儿媳妇了。林初美手里拎了个热水瓶从一间病房里出来。这是什么情况，她揉了一下眼睛，就是她儿媳妇林初美。她刚想脱口喊，又硬生生把声音咽回去了。第六感告诉她，这里面有事儿。
等初美从开水房出来再走进那间病房，李芳晴悄悄跟过去。病房里有三张床，一张空的，一张床上的男病人睡着了，家属趴在旁边也睡熟了。另一张床上一个年轻小伙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初美，初美放下热水瓶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两只手握住小伙子的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就那么坐着。许久只听初美说：“你记得我吗？我是初美，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那天图书馆人真多啊，我恰好在你座位旁边东张西望，然后你就把座让给了我。”
李芳晴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家的，从那以后她就再没给好脸色她儿媳妇。不过一天之中她们也就是晚上才有短暂的碰面，早上初美来不及吃饭，中午她在公司不回来吃饭，晚上她减肥不吃饭。初美对她的冷淡好像也无所谓，这就对了，她从嫁过来以后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
07
等到她东拉西扯闪闪烁烁地把儿媳妇的事情用讲别人故事的方式告诉儿子的时候，儿子淡淡地说：“妈，你也知道了？”
李芳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也知道了？就是说你们都知道了，就瞒了我一个？可是她又想，这是什么好事吗？儿子要大张旗鼓地说出来。
李芳晴和方建国说这事的时候她怎么也按捺不住激愤。方建国倒是能心平气和，他说：“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要承担一些责任，毕竟初美现在是我们的儿媳妇。”
“你这叫什么话？与我们什么相干，她林初美在外面不清不楚……”
“行啦，你还想不想你儿子媳妇好好过了？”
李芳晴不说话了，她怎么不想儿子过得好呢？当初是她提出让他们结婚，然后主动上林家门上提亲。两家大人一拍即合，只是她并不清楚林初美那时候其实心里就不愿意的。
林初美爱的是郭俊峰，但是她也清楚郭俊峰的家世上不了台面，她也曾经把这个人假设性地作为女婿跟她妈妈说过，她妈妈一口就否决了。她妈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这假设都让我怪难为情的，再别提了。如果倒过来，女方家里差一些还好说一些。”
虽说是家里的独养女，初美却从不敢违逆父母，何况她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所以少安妈妈上门提亲，她的妈妈满口答应，她爸是有些犹豫，说要再问问女儿。她妈抢过话头说：“我都跟她谈过了，她只是不好意思应承，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当场，婆婆妈妈就相约订好了婚期，就在年底。初美也试图反抗的，她说她还不想这么早结婚。她妈说：“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趁早死了那条心，是我女儿就乖乖准备婚事。”
初美听出来了，她妈不是在逼她是什么？她就不敢说什么了。或许也可以说她对郭俊峰的爱情还没有强烈到能让她抛弃一切，包括她的父母。都怪方妈妈，她不来提亲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她想。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林初美。自从知道郭俊峰的病以后，她就常常往医院跑，以前来不及吃早饭的人开始带起了早餐，这个变化家里人都觉察出来了。她要让郭俊峰好起来，所以她常常在病房里伺候，带他看心理医生，甚至为了有利于治疗，她向心理医生道出了全部实情。她好像是豁出去了，只要能把她的恋人的病治好，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觉得值得。
08
李芳晴原来对初美嫁过来以后的不亲热多少还有些自责，她觉得是她这个婆婆没当好，让儿媳妇与她之间有了隔膜。自从发现了林初美的秘密之后，她这嗓子眼总像堵了个死苍蝇，吐不出咽不下，恶心得不行。
这媳妇的行为她是真不能接受了。少安和他爸表面若无其事，心里肯定也堵得慌。她的少安自从结婚以后好像性格就变了，话少了心事重了，没有人的时候他常常憋足一口气再长长地吁出来。她原来还只当是儿子工作压力大呢。哎，什么人能容忍自己老婆这样的出格行为。少安爸爸有时候也叹口气说：“那个孩子的病得快点好啊，他好了我们少安也才能好！”
每当这时候，李芳晴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抓挠了一样难受。好吧，为了这个家，这个仇人我来当好了。
这是个周末的早晨，李芳晴起床就看见儿媳妇在厨房忙碌，这儿媳妇自从嫁过来就没下过厨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看见林初美把煮好的杂粮粥装进保温桶里，提着就要出去。李芳晴叫住了儿媳妇。她说：“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老去看别的男人，还给带吃带喝的怕是不合适，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儿媳妇等她说完淡淡地说：“您不瞎想就行，管人家怎么想？”她竟被噎住了。但是她马上又说：“你那么在意那个人，就放了我家少安吧。”这次，林初美冷冷地笑了，那笑让她突然就心慌起来。
“让我放了他？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求他放了我你不知道吗？是他不肯放了我，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夫妻之实你也不知道吗？”林初美说完摔门而去。
李芳晴听得耳朵嗡嗡的，没有夫妻之实是什么意思？她一时气急头一晕跌坐在了地上，然后她就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少安和他爸都听见了，从各自的卧室里冲了出来。他们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
少安见再无法隐瞒，只得将他们结婚至今没有同房的情况和盘托出，李芳晴看到儿子双手抱头胡乱地抓扯自己的头发，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全部心事都放在儿子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建国的脸色由白到灰由灰变黑，直到慢慢倒下去。
方建国被送到医院还算及时，高血压导致的中风，左半身失去知觉，手术取出了脑部积血，性命无忧，但是后半辈子可能再离不开轮椅了。
林初美此刻正握住郭俊峰的手和他一起回忆过去的美好呢，她当然不知道在她摔门而去之后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会不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并且收到一纸离婚诉状，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