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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第一场雪，是冬天递来的明信片
东北的第一场雪，从不是悄无声息来的。头天晚上风就不对劲，刮在窗棂上“呜呜”地吼，像有谁在门外使劲拍巴掌。妈隔着窗户瞅了瞅天，笃定地说：“明儿准下雪。”
果然，天蒙蒙亮时，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都是白的。一骨碌爬起来扒着窗户看，心“咯噔”一下——外头早变了样。雪还在下，不是南方那种细碎的雨夹雪，是实打实的雪片子，大片大片往下坠，像谁把天上的棉絮撕了往下撒。风裹着雪打旋儿，远处的房顶、近处的树，全蒙在一层白里，连平时灰扑扑的院墙，都像裹了层奶油，看着软乎乎的。
穿好棉袄推门出去，脚刚落地就“咯吱”一声，惊得自己先笑了。雪没到脚踝，踩下去是虚虚的软，带着点凉意从鞋底往上窜，却不冻人，反倒让人精神一振。院里的柴火垛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圆滚滚的轮廓，像个白胖子蹲在那儿。鸡窝门口，老母鸡缩着脖子往外探，踩出几个小小的梅花印，没一会儿就被新落下的雪盖住了。
胡同里早有孩子撒欢了。穿得像小棉花包似的，举着扫帚追跑，雪沫子溅得满身都是，笑声能传到街那头。有大人拎着铁锹出来扫雪，铁锨铲在地上“哗啦”响，清出一条黑黢黢的路。路过的老街坊隔着雪打招呼：“这雪下得好啊，墒情足！”“可不是嘛，来年麦子准丰收！”声音裹在雪雾里，听着都比平时沉实。
到了晌午，雪慢慢小了。太阳想从云缝里钻出来，却被一层薄云挡着，只在雪地上映出淡淡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屋檐上的雪开始化，一滴一滴往下掉，在窗台上冻成小小的冰棱，亮晶晶的像水晶。妈把腌好的酸菜缸挪到屋檐下，笑着说：“这下冻不着了，等雪化透了，缸沿上结层冰，酸菜才酸得正呢。”
傍晚时，雪彻底停了。天边裂开道缝，漏出点橘红色的光，把西边的雪染成了粉的。烟囱里冒出的烟是直的，慢悠悠往上飘，和天上的云混在一起。我揣着冻得通红的手往家跑，老远就闻见屋里飘出的炖菜香。妈在灶台前忙活，爸正擦窗户上的哈气，嘴里念叨：“第一场雪就得吃酸菜白肉，暖和。”
饭桌上，窗外的雪在暮色里泛着微光。酸菜的酸、五花肉的香混在一块儿，热汤“咕嘟”冒泡。爸喝了口酒，说：“这雪一落，冬天就算真正来了。”我扒着碗里的饭，看着窗外的白，心里却暖乎乎的——东北的第一场雪，哪是雪啊，是冬天派来的信使，告诉你：往后的日子，有热炕头，有炖菜香，有捂在棉袄里的暖，还有这一地能踩出“咯吱”响的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