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轻女,是个世界性的大话题。
今天恰好看到又有朋友在圈里感慨,我也来分享一点自己的感受吧。
我发现自己是个奇葩的人,患有选择性神经大条症。
比如,对于“重男轻女”这个事情,我好像没啥概念。仿佛并不存在我的世界里。
“是吗?”我重新问了一遍我自己。
好吧,我现在来回想和思考“我的世界里的,那些重男轻女”。
我回想和比对了一下,抓到一个—— 我爷爷,他是很重男轻女的人。
证据呢,“妇娘女,屙屁熏大腿”—— 经常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大意应该是说,女人是没啥用的(我刚刚经过思考得出来的翻译)。我觉得这足以概括他对于大大小小女性的鄙夷。
再有呢,一件很奇葩的事情。就是小时候我娇气烂哭,爷爷一听就很不能容忍,总会厉声吓唬说:“再哭就装到蛇皮袋拿去卖了!”有一天还真拿来蛇皮袋把我装进去(最后当然没卖成)。
如果你要问还有没有更多奇葩的事件能佐证的,我的回答是“没有了。”
7岁之前,除了上述的这么丁点外,对于爷爷,我真没什么印象了。我怀疑我小的时候,他一定没有抱过我,也没有逗过我笑。爷爷的世界,只有弟弟。嗯,那时候,我跟爷爷,就像两个平行世界,没有什么交集。我想如果一定要佐证,这应该可以算是最好的了。
我7岁之前的大部分时光画面里,大多是奶奶。
奶奶地主家的小姐出身,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村里村外红白喜事,娶媳妇嫁女,或是祭祀啥的,定是要请奶奶到场坐阵指导的。戏剧啊电影啊当然也少不了奶奶。女红的花样,奶奶也最多。
奶奶到哪儿都带着我,还有赶集,走亲戚之类的。各种丰富,各种热闹,各种喜庆,各种乐呵,各种滋养。“妇娘女,屙屁熏大腿”是啥意思,我根本不知道。它经过我的耳朵许多许多遍,却没走进我的心。
上帝总是很爱开玩笑。
我7岁的时候,奶奶过世了。不久爸爸妈妈又带着小弟弟外出做生意,留我们姐弟三个跟爷爷在家。留守儿童的那段日子,我突然长大了,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爷爷在我的世界里慢慢立体了起来。
爷爷眼里,有些事情,是女人的事,他是不做的。比如说,挑水。我是老大,于是挑水就落到我身上。从每次一勺开始,差不多1里的路,中途休息好几次,我还是哭了,哭完继续挑起来。
有一天,好像是因为我不舒服,很晚了,爷爷破例去一个伯伯家里提水,井里抽上来的。我跟着在后面,看到两边满满一桶,爷爷很轻松的提着走,心里赞叹着:“力量啊!”后来水还是我挑(我居然从来没抱怨过,爷爷这么有力气,为啥不是他来提就好了),慢慢的,我能挑起的水,比我自己还重。
那时候的傍晚,很喜欢跟小伙伴们一起疯玩。有一天,远远的传来爷爷的声音,喊我回家吃饭。我们家是村里地势最高的,爷爷是练武之人,中气特别足,扯一嗓子,全村都听到了。村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急急的跟我说:“阿燕,你爷爷叫你回家吃饭了”。
对于习惯了各种礼遇的我而言,这个情景,特别尴尬。回到家,我没有说话。从那以后,我每天早早回家,再没给他机会这样远远的大声的喊我。
有一天爷爷作为贵宾受邀参加一个村长娶媳妇的酒席,我们姐弟仨跟着一起去。无意中知道,爷爷是他们整个村的救命恩人,也掌管着族里许多重要的事务。如果不是当年爷爷教他们武功,他们早就被隔壁村驱逐,不知身在何方了。当时其他会武功的,提各种条件,村里根本给不起,只有爷爷愿意无偿教他们。
那时候,突然透过他们看到了爷爷的世界,再联想起爷爷经常自豪的提起的,在生产队时候,他养的大肥猪,种的大白菜,想起那句“妇娘女,屙屁熏大腿”,心里突然“哦”了一下。
后来,逢年过节,爷爷居然也像其他大人一样,给我特别大的红包作为成绩好的奖励。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爷爷老了,并且患了高血压。爷爷命很硬,有一回大家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赶紧把我远嫁的姑姑招回来。后来爷爷却挺过来了,只是已半摊。
记得很多个晚上,爷爷气急败坏的,使劲把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敲,使劲的骂。他看不得村里的一些人,做的偷摸勾当。我默默的听着他越来越嘶哑的声音,脖子绷紧的筋,不住的感慨和心疼。
有一天,他拄着拐杖,从外面走回来,摔倒在半路。我跑出去,说背他回家。堂哥赶过来,说:“我来吧,我背不起的”。爷爷看着我,但已没有说话的力气。
后来的一个秋天,等大家收完稻谷后,爷爷就过世了。过世之前,他交待说,他存的一笔钱,本来是给他的长孙,我的弟弟娶媳妇用的,现在拿来给我读书用吧。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会想起,爷爷拄着拐杖,慢慢的绕过家里那根柱子,走进他房间的样子。
后来我明白了,重男轻女,不过是头脑里的以为,并不是真的。只不过,在爷爷他们的世界里,有许许多多,需要他们勇敢的,用力量来担当和背负。他们需要把这个担子,传给足够有力量的人,他们才安心。
想念逝去的亲人们的时候,他们的样子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呼吸,把他们的精神,吸入我的内里,成为我的部分,然后活出那个样子。
如果你看到我的正直、善良、坚强、勇敢,如果你好奇,我的生命里,曾经发生些什么,我会很乐意的,给你讲,我生命里,那些可爱的人的故事。
是的,我从他们身上看到,感受到,学习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