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吴乱步与武开宗二人心知对方武功与自己半斤八两,一时也发作不得,一个落座,一个回转。
骆寒川面上却不露声色,仿佛早就对此心知肚明。公西子华脸上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
任平生轻声一笑,“吴堂主,我让你敬酒,怎地变戏法么?要说变戏法,那不如让毛奇兄弟出手了。”
旁边一人应声出座,“侯爷既然吩咐,毛某便献丑了。”
王鼎点头道,“这下有的看了。这小子是如意侯府四十八羽人之一,听说鱼龙百戏,神鬼莫测。嘿,四十八羽人,各有各的绝活。不知今天来了几个。”
他喋喋不休,毛奇已走向厅中,将左手高高一扬,“众位,这是我刚才从侯爷那儿借来的。今儿是骆老爷子寿辰,我便献个丑,给老人家拜寿了。”
众人定睛看去,见是一块暖玉,想是任平生带在身上压邪的。以玉贺寿,也算恰当。
毛奇左手并不放下,只一合一张。众人再看时,暖玉已经不见。这厅中数百只眼睛都盯着他一只手,但不过眨眼之间,玉已凭空不见,竟没一人看出究竟。
毛奇向西首一人一拱手,“这位,烦劳,玉便在你座位上。”那人伸手一摸,果然是那块暖玉。众人不明所以,齐声喝起采来。
如是者三次,玉一次比一次跑得远了。众宾客采声不断。
毛奇面含微笑,“再耍最后一次,就换个别的花样吧。”
他再一举手,一合一张间玉又没了踪影。他环顾一下,呵呵笑了一声,“这次便着落在这位身上。”
众人看去,见他指着玉流川席上一人。这人自入厅来便陪在玉流川身侧,但一言不发,始终略垂着头。如今被毛奇一指,众人眼光皆落在身上,这人面上顿时红了。
毛奇走上前两步,“便请摸摸看,暖玉就在怀中了。”这人禁不住伸手去摸,但手从怀中伸出来,却是空空如也。
毛奇不悦道,“这位,我变戏法不过博大家一笑,你可别让我难堪啊!”
这人亦怒道,“你耍得什么鬼把戏,玉怎么会在我身上!”
这一开言,不少人咦出了声。原来此人男子服色,宽袍大袖,但出言却是娇滴滴的。再细看面上,眉目婉转,分明不象个男子。
毛奇却不让人,提高声音道,“大家都看到了,毛某已经试了三次,屡试不爽。怎么就到了您这儿别别扭扭?这玉可是侯爷的。若是我毛奇的,那送给您也不妨啊。”
这人面上通红,“胡说!谁希罕你家的破玉!”玉流川亦不禁道,“毛先生,休再纠缠!”
毛奇哼了一声,“既然玉大公子发话了,我再坚持,倒真是有意纠缠了。这位,您赐下大名来,我也好向侯爷回话吧。”
这人腾地站起身来,“少在这儿装神弄鬼!既然要找茬,何不明说?本姑娘便是苏州红袖堂卫莫愁,你们看个清楚!”
她一把拨下头上软巾,散开黑瀑般头发。毛奇却笑起来,“原来是卫姑-娘-。毛某不知七大帮派中有你这等人物,恕罪了!你愿留着我家侯爷的玉,也无不可,何必着恼?”
他把姑娘两字拖得甚长,且后半句已带了三分调笑。卫莫愁气得粉面通红。她虽知如意侯府有意为难,但方才明明毛奇连试连验,不由得众人不信。
卫莫愁执意要跟玉流川前来赴会,但她毕竟不是玉家及七大帮派中人,又不愿扮作冷香亭门人,因此着了男子服色,随在玉流川身旁。
如意侯府恼恨她在菱塘主持围攻池大先生,存心设局要她难堪。毛奇确是四十八羽人之一,最善戏法,但那几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早在身上藏有类似东西。所试三次,暖玉本就不离他袖。旁人不知,谁能分得清楚?
毛奇逼得卫莫愁现身,自己淡然一笑,退到一旁。
玉流川面色铁青,示意卫莫愁坐下,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如意侯府那桌拱手道,“任兄,今日是骆老爷子寿宴。何必苦苦相逼?玉某不才,这便敬你一杯如何?”
他不等任平生答话,已端起壶来,斟了一杯酒。
众宾客见玉流川亲自出面向任平生敬酒,均知要有好戏看,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瞬时间,整个大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壶中之酒嗒嗒流下。
玉流川微微抬了抬手,“请!”
也不见他如何做势,一杯酒便离了手,向任平生飘去。酒杯去势甚缓,好似有人托着般一点点挪动。
座中高手看得清,玉流川掷杯用的是内旋之力,杯虽向前,却有向后力道。任平生微微笑着,静待酒杯向自己飘来。那杯离他还有二、三尺远,突地加速一冲,向他胸口撞去。
任平生不慌不忙,伸出右掌迎上。忽地,众人听得轻轻波的一声,眼尖者望去,见酒杯微微一颤。
任平生面色一变,右手却迅捷无伦地一圈,将酒杯捏在手心。他嘴角一翘,缓缓将杯举在口边,一仰头饮下杯中酒。
他动作甚慢,将杯一点点放在桌上。那杯在桌上立了片刻,忽然间四分五裂,碎成几十片。
众人这才醒悟,玉流川在杯中加了暗劲,杯一着任平生的手,立时裂开。任平生强运内劲,将酒杯裹在掌心,饮酒放杯,不使滴酒洒出。看似轻描淡写,但二人一招间含了极深内功。玉流川送杯破杯固然是力道拿捏得极好,任平生见机极快,处变不乱,应对从容,也尽显高手风范。
看出门道的人都在心底里喝了一声彩。
任平生接了一招,面色不变,轻轻道,“好酒!玉公子既然敬酒,任某也不便失礼。”
他也满斟了一杯酒,向玉流川掷去。旁人既知方才敬酒之玄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动作。酒杯去势不急不徐,直飞到玉流川跟前,也无异样。
玉流川全神戒备,探出左手去接。杯入手中,毫无异动。他缓缓举杯近口欲饮。便在此时,杯子忽地一震,酒向上溅起。酒水在空中不改其状,仍是一个杯子形状。明眼人看得清楚,酒水断无凭空待住之理,怕是立刻就要四溅迸开。
玉流川已举杯欲饮,杯离他口不过尺许,若是酒水溅开,势必弄得头面俱湿。他面色微沉,左手一抬一圈,极快地在酒水上一转。在空中的酒水涓滴不剩,又被他圈回杯中。
众人只见他衣袖一抖,拉得笔直,可见手上蓄满劲道,稳住杯中之酒。片刻间,玉流川淡然一笑,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两人过了一招,俱是有惊无险,不分高下。这一回合精彩之极,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楚图南左手不住摩挲着一个酒杯,心下轻叹,“英雄年少!自己再年轻几岁,也有这样的意气,但武功却是远远不及!玉流川与任平生二人坐镇江淮,倒也压得住!若是如意侯府与七大帮派倒了,只怕江淮间立时就要大乱。”
旁边的少年轻声问王鼎,“二叔,这两个人居然不怕对方在酒中做手脚?骆家的人怎么不声不响?”
王鼎嘿了一声,“他们二人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在酒里做手脚?骆家的人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