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努力回忆，试图能从零星记忆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小芳是我的表妹，她有一个亲哥哥，唤俊明。彼时，我们都很害怕这个男人。

俊明生的俊俏，身高颀长，面容白净。与他外貌不符合的是，他那一双不明情绪的双眸。

没错，俊明精神是有问题的，我记事起，身边的朋友们都不和他来往，我既可怜他却又害怕他。忍不住问奶奶:他这样好看，为什么会傻了去？

奶奶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小时候患了病，没有及时送去医治，去时人已经神志不清，醒来人就这样了，造孽啊……

奶奶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原来俊明不是天生痴傻，难怪他总是时而清醒时而疯魔。

我的表妹芳芳时常被俊明殴打，她非常讨厌这个问题哥哥。她给我诉说时，我对他的同情又消失殆尽，渐渐的，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知道了俊明打妹妹，也都觉得他是一个喜欢打人的疯子。

即便如此，俊明还是会跟在妹妹身后，他虽然精神有问题，但他好像知道她是他的家人，他想要和她一起玩。

因为小伙伴们都怕他，所以我们就经常悄悄躲着俊明一起玩，这个躲猫猫游戏的地点，从最开始的伙伴串门到了老家的后山，一群小孩子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个痴傻的追逐她们的少年。

直到村里面来了另外一个青年阿牛，关于他的记忆我已经剩余不多，他好像是上苍安排给俊明的朋友，所以当俊明消失后，我也失去了关于他的所有信息。

阿牛的父亲把他从外地带回老家，我们对这个外来的哥哥很感兴趣，时常去找他玩耍。阿牛哥会的东西很多，带我们钓鱼，抓泥鳅，还会砍木头制作木陀螺。

木陀螺，在我们小时候可是新鲜玩意。谁要是有一个，便会宝贝的不得了。得知阿牛哥可以制作木陀螺，我们便三五成群缠着他要做木陀螺，他没有拒绝。

令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把做的最大最好看的木陀螺送给了俊明，那个我们讨厌的疯子。俊明很喜欢这个礼物，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的开心，我明明看见了他眼眶泛着泪花。

后来俊明经常去找阿牛哥，阿牛哥就教他做陀螺，带他去看钓鱼，俊明在他面前，反而像个正常人，不会狂哭大笑，而是开心到鼓掌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有了阿牛哥，俊明来烦我们的时间少了，他现在忙着玩木陀螺，忙着跟着阿牛哥逛四处田野。

说来奇怪，我们去找阿牛哥时，总感觉他不怎么喜欢说话，可面对一个傻子，他总是像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可是我们，哪里知道说了什么。

俊明消失在一个下雨天，起初家人并没有在意，大家都知道俊明会到处走动，不对劲的是，晚饭时间他还没有回来。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雾气笼罩，雨也下得很大。傍晚时分，家里人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大家看着阿牛哥是一个人回的家，他说今天俊明没和他在一起。

“俊明，俊明哥……”声音传遍了小山村，可能消失前的俊明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多亲切的呼唤。

一夜无果，俊明的父亲决定出去再找找，到村口的小河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沿着河边开始寻找，直到他看到了一只鞋，是俊明的！他瘫坐在地，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或许是愧疚，因为自己晚归没有及时送医得了一个痴傻儿；或许是悔恨，自己那样的不关心他；亦或许是解脱，因为自己的家庭没有能力一直供养他，但他安安静静哭了很久，我想，他是舍不得的吧。

没多久，村里举行了葬礼，没想到我的表妹哭的稀里哗啦的。我问她：他不是经常打你吗？她回：他看到你的哥哥给你吃的，也学着样子把碗里的肉夹给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肥肉，我就把肉丢了，他就打了我。也就那一次。

我不知道我当时听完是怎样的心情，我感觉，我好像才是一个疯子，因为那些话，是我传出去给伙伴们的。

他就这样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阿牛哥。他父亲说，他那天回来后拿了鱼竿，第二天就钓鱼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