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中,是我常有的状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不经意间记住很多事情。起初,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是,在我承受不住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跟我说:“你总是想太多,你想那么多干嘛,有什么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这样的声音中,一边痛恨自己想太多,一边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少想一点。久而久之,身边的人离我越来越远,他们觉得我很怪,不可交。我因此自卑,就在还是孩子的时候,被周围的孩子排斥,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很有可能,这会造成一种爱的缺失。事实上,这种缺失已经出现了。
还是婴儿的时候,爸爸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带我,日子过得很艰难。妈妈每天只吃两顿饭,还要自己照顾自己,没做好月子落下了一身病。奶水不够,请村里的人帮忙喂奶。喂奶的人战战兢兢,回到家关起门来跟自己家的人说,“这孩子太小了,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
三个月的时候,村里的奶奶抱着孩子,跟我妈妈说:“你家孩子三个月了,还没有我这刚生出来的大。”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在我四个月的时候,突然就长起来了。我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不记事的我当然也不会知道,之所以知道有这回事,是我爸妈在闲谈的时候说到的。当时,我还开玩笑地跟他讲:“说明我很有志气啊!”爸妈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爸妈提过很多次这个事情,当作笑谈,有一次我跟她开玩笑:“那你得小心了,你家闺女灵魂被换了,不是一个人了。”有时候,我还会跟她讲:“真想象不到,当年的我还真是差点没活成。”“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福气在哪里?”“也就是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还奢求别的什么呢?”
在我还不怎么能记事的时候,发生过一件让妈妈觉得我很可怕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家里穷,可能是因为爸爸不在家,可能是因为家里穷而且爸爸不在家,其实爸爸挣的钱都给了奶奶,奶奶却一点都没有给我妈妈。从这个角度上讲,奶奶基本是不管我们母女死活的。事实上也是如此,直到我长到五六岁,才知道奶奶的存在。在婆媳关系中,爸爸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奶奶那里。也就是说,爸爸挣的钱都给了奶奶,爸爸以为奶奶会照顾我们,实际上我们能活着,全是因为姥姥姥爷对我们的照顾。那个时候,我的姥姥已经六十岁了,听说为了来我家照顾我妈妈,还在路上摔了,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
这个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本来是要说缺爱,竟然不小心扯到小时候了。那么既然说了,还是多说一点吧。我妈妈给我复述的一件事,是这样的:那天,经常欺负我的小孩子骂我、甚至还上手打我,周围有很多家长看着,我站着没动,家长们也一直看着,包括欺负我的小孩子的爸妈,甚至,大家似乎在看一场表演。我的妈妈也在看客之列,这让我很是寒心。或许,他们觉得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并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我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指着我鼻子骂的小女孩儿,眼睛瞪着她,狠狠地给了她一拳。小女孩直接就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周围的看客也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是看着。她可能也觉得无趣,便哭着去找自己妈妈了。
我妈妈说,我当时的眼神很可怕,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她都被吓着了。其实我想说,一个几岁的孩子,这得是积累了多大的仇恨,才积蓄起如此强大的力量反击。从那以后,那个小姑娘再也不欺负我了,之前被她带着欺负我的小孩子也不再欺负我了,我在朦朦胧胧中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暴力可以解决问题。只是,我的世界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援手。
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自小就很不聪明。我非常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我很羡慕那些能说会道的,我就不行。我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会聪明一些,这一点我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才意识到。家里晒麦子,我被要求收麦子,于是我很勤快地收好了。
爸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爸爸去房顶收麦子,他们都以为我把麦子放在了外面,因为一袋麦子很重,我根本搬不动。
所以他下来问我:“谁给你把麦子搬到屋里的?”
我说:“我自己啊,没人帮我。”我很意外,他为什么这么问呢?
他说:“一袋麦子很重的啊,你能搬得动?”
我说:“我是把麦子放倒,滚到屋里的。我学过《小猴子搬南瓜》这篇文章,小猴子搬不动南瓜,就把南瓜立起来滚回家了。”
我爸爸非常开心,后来到我姥姥家还在夸我聪明。因为我大表姐比我大十几岁,她收的麦子就放在了院子里,她说自己搬不动,放在院子里湿了一夜,第二天又要重新晒。然而,当时的我听到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我认为他们这些人真奇怪,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以前,我总觉得父母对我并不好,他们动不动就是大声嚷嚷,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我从来都以为我之所以如此缺爱,就是因为他们对我不好。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对我一直都很好,他们一直尽可能地对我好,他们也没有办法。
小时候家里很穷,他们忙于生计,每天都过得很疲惫。他们想的是怎么活下去,而我想要的是他们无微不至的爱,我的要求,或许真得有点高。他们作为父母,并没有经受过培训。其实,他们尽力了。
今天,我不想写爱情了。本篇,就写到这里吧。
2019年7月19日17:54:47
本篇收获:
我一直以为我的原生家庭的创伤都是因为爸妈,实际上,他们或许伤了我十八年,我却因此把自己困了二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