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

阿三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做一个梦，同一个梦，一个厮杀战场的梦。

他不知道为什么厮杀，也不知道在杀谁，只知道他在很愤怒地厮杀，梦中有战友死去，也有亲人离开，总之那是一个充斥着血和泪，生死离别的梦。然而就是在那样的梦里，他姓秦，名三，字汉生。

这个梦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阿三打小在庙里长大，每天吃斋念佛，跟着沙弥们打扫寺院浇菜种地，但心却静不下来。

他不信因果轮回，或许他生来就是做杀手的料，或许他身上有着说不清的血债。

阿三听寺里的和尚们说他是从荒野地里捡来的，捡他的是六合寺里的老和尚。

没捡到阿三时，老和尚终日坐在树下，一个礼拜下一次山，托钵化缘，挨门化七家，不管得不得供养，都会托钵回寺。

捡到阿三以后，老和尚每天都抱着他下山化缘，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说这个老和尚，一大把年纪了，还惹风流债，真是丢人。也有好事的年轻人，私下议论，老和尚不简单，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让人怀孕，一定有什么秘法云云，老和尚听之任之，就算遇到有人刁难辱骂，也从不辩解。

后来长大些，寺里的方丈（老和尚的徒孙）要为阿三剃度出家当和尚，老和尚未许，说：“此子命带煞星，身强杀重，不宜出家，别扰了佛门清净地。”

因捡他的时候，他先哭了三声，后又笑了三声，就给取名“阿三”，收阿三做了俗家弟子。因为是老和尚的徒弟，辈分在寺里仅次于老和尚，是方丈的师叔。其余弟子都喊他一声“师叔祖”。

平日里，老和尚一句话不讲，只是树下打坐，方丈教阿三识字念佛，一部心经，一句阿弥陀佛，除了这些就是阿三调息吐纳的打坐功夫，阿三倒也十分乖巧听话，学的很用心。七岁时，小小的阿三便每天提着一副小水桶，挑水练功。这让教的方丈和尚很是欣慰。

一日，小阿三上山砍柴时，遇到一个衣服破烂不堪的道人，晕倒在草丛里，慈悲为怀的小阿三，拖着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草屋，学着别的和尚那样，采了一些止血止疼的草药，为那人疗伤，并偷偷地从寺里带一些吃的给这个看上去像个乞丐一样的人，几日过去，那人渐渐恢复了神色。看着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个小和尚，仔细端详之余，竟发现此子骨骼清奇，是个修炼功夫的好苗子，加上他双眉之间隐隐有一道白线，竟是一只未开的天眼。这个看上去像个乞丐的人，其实是一个武学鬼才，因痴迷万里追踪的秘术，散尽万贯家财，到白云观出家当了道士，后招人陷害，被人推落悬崖，幸得小阿三相救，大难不死。这让他觉得一切都是缘分，这是上天给他选了一个资质上佳的徒弟，让他一身追踪绝学有人传承，其实，他的一身万里追踪的秘术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个盗墓贼手里买来的盒子里学到的，那是一个装佛舍利的盒子，在盒子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图，他照着图上的小人儿，一步步学习打坐冥想，最后竟然达到了小人在梦里教他追踪秘术。经过几十年的潜心修习，他发现修习这种追踪秘术，需要特殊的体质，而其中最上乘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和尚，他有先天的天眼，只是还没有开眼。他捏住小阿三的手腕，发现小阿三人虽小，却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内力，丹田之气纯净而浑厚，探其内力在四肢百骸的走向，有点佛门易筋经的味道。

邋遢道人笑道：“我以为这世上已没有真正的少林功夫，没想到这小破孩儿竟有如此福气，不如把我的天罡元气传于他，看看到底谁会打通你的任督二脉。”思量罢，便把小阿三叫到跟前，说道：“孩子，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就教你一套功夫吧，你看着我的样子，打坐呼吸，每天夜里练上3、4个小时，假以时日，必有益处”

没成想小阿三朗朗说道：“我的方丈师侄曾告诉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论布施什么都不当思取回报，你是空，我是空，所谓恩情亦是空，有什么好回报的。”

邋遢道人哈哈大笑三声，说道：“没想道我一个已是知名之年的人，还没有一个娃娃看的透彻，不过孩子，我教你的这套功法，是一种秘法，我没有传人，我的命我知道，我虽外伤已好，但元气已伤，我剩下的时日不多了，若我死了，这套功法也就失传了，你就当帮我个忙，行善积德了。”

小阿三说道：“即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邋遢道人笑着扶起小阿三，说道：“不错，你年纪虽小，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来我传功法给你吧”

说完邋遢道人便打坐入定，小阿三在一边依葫芦画瓢也打坐。

邋遢道人细声说道：“眼观鼻，鼻观心，心随意，意守丹田。一脉一呼，一脉一吸，细柔绵长，当一炷香（约一个小时）一脉时，会有小成，当突破四炷香一脉时，你会达到中层，会见到一些异象，不过不要害怕，平稳身心，异象会消失，如此长此以往，你必会得到大好处。”

小阿三轻声回道：“我不想得什么好处，只是这样打坐冥想，我浑身舒坦，这样就挺好。”这样过了，三个月，小阿三没有觉得身体有何异变，只是睡得更好了。一天邋遢道人对小阿三说道：“孩子，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我于今夜子时将长辞人世，你把这张图收好，将来会有用途。”

小阿三说道：“师傅，你是要死了吗？这张图是什么？”

邋遢道人说道：“对，我要死了，这张图上是一种绝技，你这些日子学的就是这门绝技的内功心法，待你开窍后，这张图就有用了。”

小阿三又问道：“师傅，你死后会到哪里？”

邋遢道人说道：“我一生无愧与人，应该会到一个光明清净的地方吧！”

小阿三说道：“师傅，你一定会往生极乐的，半夜子时我回来给你念经助念。也让我看看师傅是否真的有修行，能预知时至，自在生死。”

邋遢道人微微一笑，说道：“随你吧，只盼不要吓到你，我死以后，自会有天火焚身，骨灰就洒到草庵四周吧。”

半夜子时，夜风微凉，繁星点点，小阿三孤身一人行走在山坡上，四下寂静，唯有虫鸣低吟，小阿三人虽小胆子却很大，一人半夜在荒山野岭间独自行走，却并不害怕。行至草庵前，借着微弱星光，小阿三看到师傅端坐在草庵前的一块大石上，双手结印，面带笑容，待小阿三走上前去，发现依然没了呼吸，小阿三遵守诺言，跪在师傅面前低声念诵往生咒，一念一拜，至诚祈祷，愿师傅往生西方极乐。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小阿三起身，准备了一些干柴火，把邋遢道人围在中间，准备火葬，就在这时，死去多时的邋遢道人，突然睁开眼，说道：“徒儿，还有一句话要交待。”

小阿三并没有被吓到，因为在寺里参加过好几场助念，中间到过这种情况，通常只有真功夫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生死自在。阿三虽小却很少经验有真修行的人。小阿三应道：“师傅您说，徒儿谨记教诲。”

邋遢道人说道：“我传你秘法只为你将来拯救苍生造福黎民，若用于歪门邪道，必遭天谴，切记切记！”说完便又端坐不动。

小阿三朝着邋遢道人拜了三拜，回到：“师傅一路走好，徒儿定奋发图强，匡扶正义！”

邋遢道人嘴唇微动又说了句：“由杀入道，血流成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阿三不明就里，只是在一旁默念往生咒。又念了两个多小时，小阿三跪在邋遢道人身前，说道：“若师傅已往生极乐，请平摊双手，示与弟子，让弟子知道，好点火以化您肉身。”

只见邋遢道人，结印的双手缓缓平摊开来，十指指尖冒出蓝色火焰，如细水长流般慢慢流向柴火，突然间柴火俱燃，火光冲天，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切化为灰烬，一阵风起，把一切吹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阿三朝西方拜了三拜，天色已泛白，小阿三独自归寺。每天勤练邋遢道人和方丈和尚教他的两种不同的打坐方法，因为内心越来越平静，小阿三慢慢地喜欢上了打坐，有时在大殿内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精神却很好，心也平静了许多。各方面的感知力也变得越来越强，甚至能听到百米开外两人的低声细语，能看清树冠之上每一片叶子上的纹路。

寒往暑来，花开花谢，不觉间，在山中过了十几个春秋，阿三也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半大小子。而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在树下坐枯禅。

十八岁的一个下午，老和尚派人叫阿三到树下，老和尚像枯木似的盘坐在那里，突然开口说道：“你本是再来之人，因与佛有缘，被我从漂流之中救下，救上岸后，见你嘴角有一血痣，知你前世身在修罗界，便持大悲咒，用大悲水洗了三个月，才将那颗血痣除去。即便如此，仍有一丝杀心埋在你的心识里，唯有送到部队，或可造福于民。阿三，不管将来如何，谨记，杀戒可破，但所杀之人必是十恶不赦之人。除此，千万不要妄开杀戒。若你成为祸国殃民之辈，我必派人清理门户！你下山去吧。”

阿三当时听老和尚说完如此一段话，第一反应是蒙圈了，记忆中这是老和尚第一次和他说话，阿三一直以为这老和尚是个哑巴，原来不是。说完这一大段老和尚就圆寂了。端坐而逝，神情安然自在，仿佛睡着一般。

后来，寺里的和尚做了很大一场法事，每个和尚都面带笑容，都在说老和尚功夫纯一成就非凡，到西方极乐世界做佛去了，老和尚火化后，留下许多舍利，寺里造了一座舍利塔，将老和尚的舍利供养在塔内。经过邋遢道人和老和尚这么一来，阿三才真正认识到：原来人是可以生死自在的，就好像他们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到另一个美好的地方享福去了。

再后来，阿三离开了六合寺，下山报名服兵役，到部队上当了饲养员。

然而，眼前这位老者怎会知道阿三梦中的名字。

老者觉察到了阿三的惊讶，缓缓说道：“我这里等你等了10年，你也别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是受人之托。十年前一个自称野鹤的人，将这方玉石交给我，并承诺我，玉石交出之时，便是我开眼之日。他收我为徒，教我断卦识风水，你看我现在在这里做古玩生意，其实我只是每个月出摊一次，而且只卖这两块玉，野鹤交待，遇到有缘的人，分文不取，将玉交于他。若不是有缘人，千金不卖！其余的时间，我都垂帘街市卖卦为生。你手中的那块玉，名为虎贲。是块上好的和田玉，它本白如羊脂，只是长期贴身佩戴，食人气息，才变的黄润，这块虎贲与你缘分不浅。今日你拿了去，也算是物归原主。今早我排了一卦，卦象显示“御刀青龙携玉去，五鬼妄动袭身来，丑未辰日开三墓，恩怨情仇皆归了。”，料定今日你会来访。也证实师傅言不欺我，一切皆有命数，我又何必执着与能否重见天日，若看透人心，参破生死，见与不见，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光明世界！”。讲完。老者大笑三声，扬长而去，步态飘逸，如仙人一般。

阿三看着手中的玉虎贲，愣在了那里，等缓过神来，再去追寻那老者，早已没了踪影，阿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他堂堂“刺客”级狙击手，连一个盲了的老者都给跟丢了。要是让“白眼狼”贺云知道了，指定会借此嘲他好长时间。虽然不知道老者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阿三还是收下了玉虎贲和玉观音，尽管这有可能是敌人设下的陷阱，可阿三无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将计就计，如果不怀好意的人，有所意图，一定会有所举动，对于敌明我暗的形势，他一向的做法都是按兵不动，当敌人出手的时候，就是其暴露的时候，也是他反击的最佳时机。阿三将玉虎贲戴在胸前，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第一章  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