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结婚早,22岁就有了我,他今年不过50周岁,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精神抖擞、风流倜傥的帅男人。他至今没什么白发,脸上也不见什么皱纹,这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地方。我甚至天真地以为,他会一直年轻下去,永远像个三十郎当岁的小伙一样。
但是这两年,我却渐渐地发现,他慢慢地老了。
年前,父亲的耳朵突然阵发性耳鸣,听力持续下降。我们都以为只是一般的上火,吃点败火药自然就没什么大碍,他也不当什么大事,他最不爱上医院,吃了几天的泻火药,听力却一直不见好转。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回家去催他去医院。他还是托说没事,执意不肯去医院,耐不住我软磨硬泡,他终于决定去离家较近的医院去看一看。
果然如我所料,他的耳朵不是上火那么简单!听力检测显示左耳听力受损,右耳听力也达不到正常水平,医生诊断为,急性神经耳聋。
“耳聋”,这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中,是老人才会得的啊,老爸怎么会得这个病?我开始在网上百度这个病症的前因后果,并催促老爸再去其他医院确诊。他倒是满不在乎,决定先输液试试再说。每天,他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去医院输液,一上午的时间在医院度过,再坐一个小时的车回家。输了十天,我每天微信问他耳朵是否有好转的情况,他都说“好一些”,我猜想这样打针吃药又输液的力度,应该会有效的,心里也稍微踏实一些。
可是十多天后,老妈告诉我老爸的耳朵并没有多少好转,我才知道这十天的时间老爸竟是耽误了。于是,我又跑回家催他换医院继续治疗,老妈信奉中医,老爸耐不过我和老妈的夹击,去家附近的中医院了。又吃了半个月的中药汤,可是,依然不见效。后来,老爸又辗转了几个大医院,找了所谓的专家,又经历了针灸、中药、输液、各种药品等的治疗,效果一般。于是,迎来了农历新年,他漫长的治病道路终于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得以暂时告一段落。
在家过年的一段时间,我分明觉得父亲老了。他害怕噪音,更喜欢静了;他不爱喝酒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爱好;他经常辨不清声音的发出方向,时常闹笑话;他以前不经常吃降压药,现在药不离手了......
春节过后,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医院了,他故作轻松地说:“一只耳朵坏了,还有另一只。”我也不再逼迫他,从网上了解到的信息,我知道这个病的治愈率只有60%,错过了前两个月最佳的治愈时间,后期就很难治愈了,只能期待天意和奇迹了。
春来了,我继续忙着我的工作和生活。一个周末的下午,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你爸被车刮了一下.....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着急要开车往家赶。老妈把我拦下,她一再说问题不大,不用着急回来。我问了详情,又赶紧和老爸视频了下。我看到了熟悉而慈祥的脸,只是在嘴角旁多了一块小小的伤疤,我才渐渐地放下心来。后来,不断地追问,老爸只说他的屁股还有些疼,其他无大碍。我心里思忖,屁股摔了一下,怎么一直持续疼?他们都说没有伤到骨头。
又熬到了周末,我赶回家去看老爸。他往昔矫健的身姿竟已全然不见,他轻轻把手交叉放在腹前,似乎有些无处安放的样子。他弯腰坐下的时候,不敢前倾,“滑稽”地用一只手先撑住椅子,再慢慢往下挪。我才知道,我太傻了,我竟被他们骗了,老爸还是骨折了——尾骨骨折!
老妈似乎很轻松,她说这是骨折里最轻的,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看到老爸如坐针毡的样子,我看到他再不能一杯茶一本书而坐在椅子上一下午,我看到他只能慢慢地在屋里挪,我知道他其实很疼,只是他尽量不让我知道。大部分时间,他只能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看新闻。第二天,我又不得不回去上班。他硬让我拿走一把香蕉,一箱牛奶,都是别人来看他时拿的营养品。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年前年后,这短短的半年时间,老爸经历了耳聋,又经历了意外的车祸,是天意还是人命?我开始反思我的过错,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上天把对我的惩罚转嫁给了父亲?我陷入到了无限的自责中。但是转念一想,又或许这还是上天的眷顾?一辆大货车从后天刮了父亲的电动车,如果再稍微不留意,父亲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敢再想。
父亲最近经历的一切,让我痛苦地意识到,父亲不会永远年轻,他会变老;他也不会一直健康,他会生病,会遇到难以预测的各种灾祸。他曾经是我的避风港,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但是现在我需要成为他的依靠,甚至他的眼睛,他的耳朵。我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父亲。
老爸,请你慢点变老......